同碧霄把话说开之后，泷月心里便有了些底气，感觉离全家人都同意也距离不远了，整日里嘴角边都带着笑。乔钰在凤阳庙会时侧面打听她和碧霄的关系，泷月想了想，什么都没说。　　毕竟乔钰一直以为她就是个很普通的妖怪而已，若是同他说碧霄是她的师兄，以乔钰那脑回路，指不定要发散到什么地方去了。　　没几天开阳传来消息，楼家改天换地，换了个新的家主，是楼初心一辈的人，名为楼初见。之前那个以生魂炼凶尸的楼家主不知去了何处，生死不知。　　不过那些都不是泷月关心的事情，她现在只关心一件事——凤逍遥什么时候会再来。　　之前凤逍遥都是一月来一次，偶尔会推迟或者提前些日子来这边，但之前不知为何，凤逍遥回去不过三两天便又再次出现在她面前，而且依他所言，不是他自己撕开的裂缝。　　那难道……是她想见他，所以他才会被位面传送过来？　　泷月想不通这点，于是兴致勃勃地要去找碧霄问问，结果被告知碧霄师兄不在——摇光出了事，碧霄师兄同两三个丹云派子弟下山查明情况。　　泷月觉得有些不对。　　风林大陆主城有八座，除开有灵剑派与丹云派坐镇的凤阳以及坐落于深山老林处于半隐世状态的天华寺外，其余七座主城皆有一派镇守，城内也有修仙世家，分别是摇光曲家，开阳楼家，玉衡沈家，天权顾家，天玑贺家，天璇明家，以及天枢展家。　　可是现如今——　　开阳楼家易主，姻亲顾家受到牵连，在天权的地位摇摇欲坠，天玑贺家在最初便被一把大火烧了个干净，只剩下被她带走的一个贺霖，天璇明家主最宠爱的小女儿明秀于摇光城外半里失去踪迹，而摇光曲家主曲雁归的弟弟曲雁回又出了事情——听丹云派的小弟子所言，那曲雁回像是被什么东西魇住了，白天与常人无异，夜间却常揽镜自照，一副十足的小女儿模样。以“无尘”照之，竟显出一体双魂之象。　　可曲雁回先前那十八年从未出现这种情况。　　七大世家除却沈家同展家，皆出了事——大至灭族，小至弟子失踪，且都是在这几月内发生的，泷月感觉很不安。　　泷月心事重重地回了自己的居所，心神不宁地在房间里走了几圈，越想越糊涂，右眼皮跳的十分欢快，总感觉要出什么大事。　　这种不安在当天下午达到了顶峰——流光真人要去万仙山参与五十年一度的十方清谈。　　泷月得知这个消息时呼吸一窒，手指神经质地痉挛抽动。泷月猛地合上眼缓了一会儿，才轻声问道：“流光真人已经前去赴会了？”　　前来分享八卦的楼初心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她，点头道：“是啊，不只是流光真人，还有四峰长老也一并去了。”　　泷月道：“四峰长老？”　　楼初心道：“会客峰空明长老，当归峰空和长老，凌云峰空云长老，绝情峰空遇长老，流光真人平日里坐守顶峰，可以说这灵剑派‘会当凌绝顶’五峰的主事都离开了。”楼初心玩笑道，“这时候要是有人来攻打灵剑派，那可真是太会钻空子了，主心骨都不在，辈份高的就一个乔钰了。”　　泷月心头重重一跳，脸色瞬间难看起来。　　楼初心见她如此，小心道：“那个……我随口说说的，毕竟灵剑派是风林大陆十大门派之一，没哪个不开眼的会这时候过来吧？毕竟十方清谈顶了天了一个月，一个月后掌门长老都回来，找事的岂不是会被打的连他娘都认不出来？”说着还笑了两声。　　泷月猛地起身，因为动作太急还在原地晃了两下，面色苍白道：“我……我要去找我师兄……”　　这不安的感觉太强烈，强烈到她几乎没法安慰自己是杞人忧天。　　楼初心一懵：“啊？你师兄是谁？”　　泷月没管她，连小贺霖都不顾了，只身飞奔下山，直奔摇光而去。　　楼初心在原地目瞪口呆地站了一会儿，一跺脚去找顾玉准了。　　等到楼初心通知到了顾玉准和乔钰，并且带着他们安顿好苏桐下山之时，泷月已经白着一张脸一步迈进了摇光的城门。　　不知是不是心里太过担忧的缘故，泷月一迈入城内，就感觉有些不大自在，那种时刻被人盯着看的感觉一直萦绕在她心头挥之不去。泷月左手食指轻轻颤动两下，搭在了右腕挂着的封魄上，封魄散出淡淡的浅蓝色光芒，那种如芒在背的感觉才消散了。　　泷月来时已近傍晚，街道上只三三两两的行人神色匆匆，她有心拉几个人问一下丹云派的弟子在哪里，可不知何处起了阵风，泷月眼睛受了点儿刺激，忍不住眯了起来，结果再次睁眼，街上行人皆不见了，只余她一人立在空荡荡的街道上。　　街上有雾。　　泷月试探着伸直右手，明明距离不远，但她手腕上封魄的光芒却并不明显，若是不仔细看，甚至都不会发现不远处有一簇微弱的蓝光。　　泷月此刻心里很平静。　　改变不了什么的。泷月在心里对自己说，各人有各人的命数，没法轻易改变的。闻裕改了他们的命数，结果他自己的命数直接化作了飞灰。　　改命是需要代价的。若说可以，也不过是以命相抵罢了，最后落得个魂飞魄散的结局。　　可是她不能啊。她的命早就不是自己的了，她已经答应过的，会代替大师兄好好活着。　　她只能听天由命。　　泷月缓步朝一个方向走，不知走了多久，前方隐隐约约传来争吵声，声音还挺熟悉。　　凤逍遥？　　泷月没怎么多想，兴致勃勃地就要凑过去听墙角，结果刚走了两步，眼前白雾散去，她就傻眼了。　　凤逍遥居然在和碧霄……互殴？打架？还是斗法？　　泷月看着眼前一片的红红蓝蓝火光水光，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好死不死，一只火鸟落在她脚边，清鸣一声后消散在空气里，打得不可开交的两人同时转过头，同时唤道：　　“小师妹！”　　“小龙女！”　　泷月：“……”　　不不不不不……你们当没有看见我行吗？　　泷月后退了半步，两人同时皱眉喊道：“你跑什么？！”　　不对劲。　　就算泷月再迟钝此刻也感觉到了，她面前这两个人根本不是她认识的碧霄和凤逍遥。不说凤逍遥这么久从来没有大声朝她吼过，单是她四师兄那个清冷的性子，自泷月出生两百余年，她就没听过他这么大声音说过话，更何况是同别人吵架，甚至是动手了。　　泷月微微一笑，道：“你们继续。”　　转身拔腿就跑。　　跑不过一刻钟，直接撞到了别人身上，泷月揉了揉鼻子，抬头一看，是凤逍遥。凤逍遥微微弯腰，关切道：“小龙女？你还好吧？”　　不，又不是。　　要真是凤逍遥，应该会直接上手摸她的鼻子，笑着说“怎么这么不小心？”　　凤逍遥那个人，她是知道的。　　泷月轻轻一掌击在他心口，跟调情似的。然而若是被人上了身，她这一掌能将异魂强行逼出体外，可“凤逍遥”没有半分不适，反而歪了歪头：“小龙女？”　　泷月深吸一口气，转身换了个方向继续跑。　　什么鬼地方！这不是摇光吗？她这是跑进什么地方来了？　　泷月慢慢停下脚步，看着再次出现在她不远处的凤逍遥，以及乔钰，心里有些不爽，不明白背后的人到底要作什么妖。　　“就算你是温乔，我也不会让你出现在她面前。”　　乔钰：“……”　　什么垃圾鬼东西？？　　乔钰道：“劳驾，旁边让让，我找人。”　　“凤逍遥”继续道：“我说了不会让你……”　　乔钰道：“啧，我找的是个男人。”　　“凤逍遥”愣了下，慢吞吞“哦”了一声，慢吞吞转身让路，一转头，就和泷月面对面地大眼瞪小眼。　　泷月：“……”　　“凤逍遥”：“……”　　乔钰小声道：“她都自己过来了我还找什么？看着挺正常一人脑子怎么这么不好使呢？”　　“凤逍遥”愣了片刻，突然发难，屈指成爪一把抓向乔钰，乔钰先是一愣，随即一个驴打滚从他爪下溜了。泷月上前几步抬手架住他的手，反手一拧，“咔吧”一声，似乎是脱臼了。泷月没想到这还是个人，愣了下，被他将手抽回去了。　　“凤逍遥”慢吞吞揉着手腕，又“咔吧”一声接回去了，笑容很是温柔：“小龙女，你怎么过来了？”　　泷月抿了下唇，板着一张脸道：“别用他的脸。”　　“凤逍遥”笑容不变：“我就是凤逍遥啊，你不喜欢我了吗？”　　泷月面无表情看着他，自怀中掏出那根火红的朱雀羽，将灵力加诸其身，出声道：“凤逍遥？”　　那边很快就有了回应：“嗯？想我啦？”　　泷月耳根微红，觉得这个时候跟凤逍遥调情很是不好意思，于是将朱雀羽拿远了些，尽量严肃道：“都说了叫你别用他的脸。”　　凤逍遥：“嗯？谁的脸？？”　　“凤逍遥”道：“你们感情可真好，朱雀羽这么珍惜的东西说给就给。”　　凤逍遥一听对面的声音就炸毛了：“这他娘的是什么垃圾玩意儿用我的声音说话？！还用我的脸？！！”　　说着朱雀羽传来一阵稀里哗啦的声音，貌似是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随后，那边传来白虎主气急败坏的声音：“凤逍遥！你他娘的能不能有一点朱雀主的自觉？乖乖在朱雀宫呆着不行吗？！”　　泷月直接撤掉了灵力，看着对面不知是人是鬼的玩意儿一字一顿道：“我说了，别用他的脸。”　　他依旧顶着那张凤逍遥的脸，遗憾道：“还以为……”　　“以为你个鬼。”楼初心不知道从哪儿钻出来，满脸不忿，大声鄙夷道，“你肯定长得特别丑，丑到见不得人，才会用别人的脸，勾搭人家的老婆！”　　“凤逍遥”：“……”　　眼看着“凤逍遥”身影慢慢淡化直至看不见，楼初心哼了一声道：“被我说中了就溜，早干嘛去了，之前怎么不见这么有羞耻心？”　　乔钰忍不住道：“你就不能少说两句？”　　楼初心轻哼一声，倒是不言语攻击那个“凤逍遥”了，转向泷月道：“你家那口子呢？”　　泷月垂下眼睫，轻声道：“他不在呀。你们怎么过来了？”　　楼初心道：“我看你表情不太对，担心你嘛，就拉了乔钰他们出来找你咯。对了，刚才那是个啥玩意儿？”　　泷月摇头，以示自己也不知道。　　楼初心又道：“那你先前跑什么？”　　泷月继续摇头，没搭话，只是道：“天命不可改，我只是……有些接受不了罢了。”　　乔钰皱眉道：“谁的命？”　　泷月微微一笑：“我的命。”　　也不知凤逍遥用了什么法子，也可能是愤怒使人失去理智，泷月身边一阵波动，凤逍遥直接从龙吟大陆挤了过来，平常带笑的唇角紧紧绷着，见到了泷月俏生生站着才稍稍松了一些，心情依然不是很好。　　泷月笑得眼睛弯了起来，伸手去拉他的手：“你怎么过来啦？”　　凤逍遥淡淡道：“有人用我的脸抢我媳妇儿，我还能坐得住？”　　泷月靠近了他一些，晃了晃他的手，软声道：“我还能认不出你吗？”　　凤逍遥轻叹一口气，将泷月揽进怀里，低头在她发旋上亲了下，轻声道：“他有这个心，我就不能让他还活在这世上。”　　说话间，铺天盖地的火焰自他脚下蔓延开来，转眼间入目皆是艳丽的红色，仿佛置身火海。凤逍遥一手揽着泷月，一手在虚空中轻轻一握，他面前的空间轻轻扭曲了一下，一个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便被隔空吊在了他手里。　　乔钰同楼初心并没有被这火焰伤到，此刻看着面前这一幕，简直是目瞪口呆，心里暗自庆幸，还好这个凤逍遥脾气挺好，不然那天他们居然胆大包天把人赶走，十个乔钰和楼初心都不够他烧的。　　凤逍遥眼神冷淡，即使心情再不好，这会儿在泷月面前却也不会大呼小叫，只是冷冷道：“你胆子很大。”　　那人的脸仿佛是泼了水的水墨画，逐渐开始融化，露出底下一张其貌不扬的脸来。那人双手握着脖颈处的空气，就像是那里真的有一双手掐着他的脖子把他拎起来似的，双腿垂在半空，脚尖点不到地，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像是坏了的破风箱，艰难道：“朱雀火……你不是……你咳……”　　凤逍遥就跟没听到似的，垂眼看着泷月，手指轻轻收拢，随后像扔垃圾似的随手朝旁边一抛，那人的身体直接朝一侧飞去，还未落地，便被那漫天大火烧的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火光中，似乎有几道微弱的流光划过。　　泷月自然看到了，仰头看着凤逍遥道：“那个是什么？”　　凤逍遥看着她，唇角微勾，在她额间落下一吻，语调轻松道：“没什么，一些被他困住的魂魄而已。”　　泷月眼神一凝：“魂魄？”　　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凤逍遥安抚道：“不碍事的，那些都是生魂。唔，这附近应该失踪了不少人吧？”　　乔钰道：“你是说，那些都是失踪的人的魂魄？”　　凤逍遥看了他一眼，像是完全不介意先前被他们几个赶走的事情，轻松道：“不错。最近这一带失踪了多少人？”　　楼初心最爱打听这些，连忙道：“十七人。”　　凤逍遥皱了下眉，道：“十七个？刚才出去的只有十六道魂魄。难道……”　　凤逍遥沉吟片刻，缓缓合目，感知片刻道：“有些麻烦，一道女子的魂魄被强行塞进了男子的体内，那男子现如今一体双魂……”说着看了眼泷月道，“不过有我家小龙女在，没多大问题。”　　楼初心听他这么说，顿时露出一副“我知道了”的表情，拉着乔钰就走，嘴里道：“哎呀，怎么没看到顾玉准那家伙？乔钰，作为顾玉准的好朋友好兄弟，你跟我一起去找找他吧……”　　等到听不到楼初心的声音了，凤逍遥双手捧起泷月的脸，珍重地在她唇上亲了下，舒缓了眉目道：“你先前说你的命怎么了？”　　泷月：“……”　　你这样是会失去我的我跟你讲。　　哪壶不开提哪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