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白恍惚自己做了一个梦,一个冗长又冰冷的梦。 梦中的自己入了魔,被孙悟空一棒子敲去了半条命,阿禾突然冲了过来以口渡给了他什么很苦很苦的东西。 随后他的意识便模糊了起来,迷迷糊糊间他看见那个平日里无所事事的王大锤,最后竟拯救了整个镇子。 等他挣扎着睁开眼,看到旁边躺着的阿禾,他才知道一切都不是梦。 “这丫头分了一半寿命给你虚弱极了,逆天改命本就极损阴德,如今……且看她的造化。” 慕容白木然地听完点了点头,躬身朝他行了个礼。再起身已是眼眶通红。孙悟空烦躁地挠了挠头,他想说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可看着慕容白这副模样,他又说不出口了。 蹦下石桌的悟空朝洞外走去,慕容白接过他扔过来的瓷瓶 “太上老君的金丹一人一颗!” “多谢大圣。” “不必谢!俺老孙说过罩着她,就断然没有让她窝窝囊囊躺在这儿的道理。” 慕容白将金丹给阿禾服下。他握着她的手,不知该怎么办,茫然无措,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二次如此。 第一次,还是在慕容博告诉他慕容家诅咒时。 深深看了她一眼,慕容白理好仪容,给阿禾掖好被角。 他起了火,和好了面,一个一个仔细地做起了糕点,五瓣的桃花状要弄得漂亮实在麻烦,慕容白也不高兴天天做。 但现在,他不知怎么做了一个又一个,蒸了一屉又一屉,将整个桌子都摆满了。看着满桌的桃花酥,眨了眨眼,蓦地,眨下一滴水来,他急忙将水滴抹去,可是,渐渐地,水滴越来越多,根本来不及抹开。 终于,慕容白放弃了,他捂住了眼,晶莹剔透的水滴从他的手掌之间溢出。 慕容白从来不后悔自己做得任何一件事,练功也罢,肩负起慕容家也罢,甚至入魔之时他也未曾后悔过。 可是,看到阿禾毫无生机地躺在这里,唯胸膛微微起伏表明她还活着,他是真的后悔了。 小白,苦海无涯,回头是我啊。 阿禾,我回头了,你睁眼看看呐…… 温热的手掌虚虚地盖上了慕容白的脑袋,阿禾声音低哑带着虚弱 “这是第二次了,小白怎么我才晚醒一会儿,你就给自己画了个眼影啊?” 慕容白蓦地抬首,他有些茫然地伸手去抚阿禾的脸,她的面色苍白极了,带了种虚幻的透明感,触到了皮肤的温热,他才一颗心定了下来。 阿禾偏首将自己的脸更加凑进他的掌心,蹭了蹭,她温柔地注视着,语带调侃 “这回的眼影还是大红色的。” “走在时尚前沿啊,小白。” 慕容白没有理会她的调侃他一刻都不想移开自己的视线,用术法移来桃花酥,他将点心定在半空,执拗地盯着阿禾道 “好好养伤,这些都是你的。” “……” 半个月后,薛清禾就恢复了生龙活虎地劲头,不知是不是经历了一回生死,她比原来看得更加开了。 于是,在她虎的一匹的性子下,慕容白也稍稍有了以前的影子。 虽然有些遗憾没见到她男神的最后一面,但是慕容白告诉她是大圣给了金丹之后,她便十分惜命,倒有些爱屋及乌的意思。 小美和大锤来看过她两次,见她无事便放心了,王大锤还得意洋洋地给她送了张小美和他喜帖。 气的阿禾当场就要暴起揍他,小美嗔怪地将她摁下 “身体还没好呢,干嘛!” 阿禾撇嘴,咬牙切齿道“早知道这厮狼子野心,我就应该把他吊在镇门口!” 苏小美摸摸她的头,一顺毛,阿禾又乖了 “大锤,以后要对小美很好很好啊!” “那是一定的!” 临走前,慕容白送的他们,至到门口这个清俊如风,眼下愈加无甚喜怒的男子,朝他们淡淡开口 “之前的事,抱歉。” 王大锤头一回没有再与他对着干,他揽住小美,摆摆手 “本妖王大人有大量根本没有放在心上!慕容白,我和小美的婚礼要来啊!同阿禾一块儿!” 慕容白点点头,算是应下。 大锤和小美的婚礼就在十五日后,经过这回事件,两人终是互知了心意。 王大锤这木头脑袋头一次那么灵光,乘胜追击,一举定下了小美。镇里恢复地不错,对于 两个年轻人的婚礼,大家也都抱着乐见其成的态度,小美自幼失了双亲,这喜事大家便帮着办。 一切提上日程,等到了婚礼那日,慕容白同阿禾下了山。 他们一出现,仿佛空气都安静了不少。 慕容白穿过人群将阿禾送到小美房门外,转身便要走,阿禾眼里闪过忧色,王大锤过来迎着慕容白,他转头朝阿禾促狭地眨了眨眼睛,做了手势,领着慕容白走了。 阿禾这才放心地推开了门,房间里一群女孩儿热热闹闹地簇拥着新娘子。阿禾拿着礼盒,小美一眼就看见了她,她走出包围圈,亲热地把阿禾拉到了身边。 阿禾打开礼盒,拿出盒中的含着一大颗珍珠的精致金钗,替小美簪上,金钗样式轻盈又新颖,衬地一袭红妆的苏小美越加娇俏动人。 阿禾满意地点点头,双手搭上小美的肩 “我们小美是最好看的!” “是啊,小美今天可美极了!” 大家附和着,僵硬的气氛这才缓和下来。到了吉时,喜娘扶着小美走了出去,阿禾跟在大家后面,衣服突然被扯了扯。 她回头,是个小姑娘粉裙加身,阿禾是见过她的。慕容白的粉丝团里有她,慕容白之前生辰表演节目的姑娘里也有她。 小姑娘攥着她的裙角,低着头,声音也低低的 “阿禾,你和慕容公子是不是要走了?” 阿禾挑眉,摸不清楚她的意思。她被小姑娘扯得蹲下了身子,看着掉金豆豆的小姑娘,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小姑娘声音哽咽,抽抽噎噎地 “你们能不能不要走啊……” 阿禾摸摸她的头 “可是小白做了错事,大家都很怕他。要是我们不走,小白不会开心,大家也不会开心。而且,现在妖气已经被消灭了,不需要再有人看着了,大锤也厉害了起来,可以保护大家。” “镇子,已经不需要我们了。” 小姑娘的手渐渐松了下来,她泪汪汪地,她太小了,不懂得为什么之前还一起好好的阿禾和慕容公子要离开大家。 阿禾也不愿同她说得太清楚,她给小姑娘擦干眼泪,牵着她出了门。刚好是众人在起哄新人,小姑娘去找了小伙伴。 漫天的彩缎与欢呼声中,阿禾握上慕容白的手,她没有看他,只是看着那对被簇拥着的新人,漫不经心地问 “小白,我们什么时候成亲啊?” 鞭炮声震耳欲聋,到处都是欢声笑语,慕容白却一句都听不到,如同之前一般,她的声音同众人和在一起,却又被单独分开,钻进心里振聋发聩 什么时候都可以,只要你愿意。 >>> “倘若我心中的山水,你严重都看到,我便一步一莲花祈祷……” “爹爹!” 一身粉白的小姑娘坐在树上,荡着腿唱着儿歌,她的嗓子好亮好亮,唱出的歌甜美又动听,让人不由驻足。 可这小姑娘却没有唱完一整支歌,她甩掉了手上刚刚还握着的柳枝,兴奋地冲着从远处刚走来的清俊男子挥手。 而被小姑娘喊爹的男子点了点头,脸色缓和了许多,他朝小姑娘伸出手将她从树上抱了下来。 小女儿同他长得像,一副清淡的模样,却和妻子小时候一模一样。 爱上树,爱吃糖,爱吃桃花酥。 让他看着她时,总是忍不住心软,所以他们家是慈父严母。 慕容白端端正正地抱着女儿往家里走,小徒弟气喘吁吁地跟在身后,慕容白顿了顿等了他一会儿,等小徒弟喘匀了气儿,他才重新迈开步子。 语气淡淡地开口问道:“今天要吃什么?” 小徒弟眼睛一亮,一溜报出了几个菜名儿。慕容白漾出了些许笑意 “同你师母说得一模一样。” 小徒弟仰天长叹“师母算得可真灵!” 边说着从口袋中掏出了两颗糖递给小姑娘,慕容白一瞧便知道这傻小子又和女儿打了赌。 小徒弟是阿禾怀孕时收的,小小的一个孩子不知世事为了颗糖帮人送信,险些被收信人打断腿慕容白出手救了他,阿禾瞧他孤身一人,资质也不错,便劝慕容白收了他。 小徒弟勤奋肯吃苦,天资又好,除妖一道上几乎是一日千里。唯独在吃糖这一点上,才有点小孩子的样子。 阿禾生产那日,稳婆在里头鼓着劲儿,一大一小两男人站在门口,僵硬成了木桩。 等到婴儿的啼哭传来,已是紧张到同手同脚了。 至此,生活由三个人增添到了四个人。 慕容白一手拎着鱼,一手抱着女儿,身后跟着徒弟,回家时阿禾正把衣服晒出来,她拍着衣裳,两个小孩儿出声唤她,她才抬起了头。 阿禾对着他们招手微笑,拥着两个迫不及待朝她奔去的孩子,她看着他,笑容明艳动人一如多年前的模样。 我自问半个死人,见山如荒骨,见海如静水,见花见草也如死气升腾,天下万物也有白骨凋落那一天。唯独见了你,荒骨附色,静水奔腾,花草皆尽新生,万物上了色,还了魂,而你在其中,对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