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出去不怕公子笑话,我们本来就是附近的驻军。此处往前有个卧龙岗,卧龙岗原本有个兵寨,处于两郡交界处,地势险峻,扼守北上南下要塞,以前隶属冀州将军府管辖,常年有一营兵丁戍守。
十几年前,先帝下旨裁撤冀豫兖徐三州将军府,这座兵寨本来应该由附近的巨鹿郡或者信都郡接手。
可是几十年来冀州幽州边界未爆发过战争,卧龙岗的地位显得无关紧要。
巨鹿郡和信都郡不愿意碰这个麻烦事,更不愿意负担这笔军饷,最后直接由兵部遥管。
兵部最初承诺每年会拨下一笔粮饷给兵寨,拨了几年后,朝中大佬认为卧龙岗是个食之无味的鸡肋,于是逐年减少军饷,加上各级官老爷们层层盘剥克扣,最后到达兵寨的银子少的可怜。
有些背景的官兵,都走门路调去其他地方,剩下的都是些老实巴交无处可去的底层兵丁。我们这些人良心未泯,缺德事做不来,只能守着兵寨一天天熬日子。
直到前两年,最后一个跟兵部说得上话的校尉离去后,军饷彻底断绝。
我们明白已被朝廷抛弃,开始贩卖军械维持生计,可是那些十几二十几年的老旧军械,根本就卖不出价钱。
日子越过越穷,从一天三顿米饭,减成一天三顿稀粥,这几个月连粥都只能一天一顿,野菜野兽早被吃光了,不瘦成排骨才怪。”
这话说出去鬼都不信,可是刚才敌意最浓的郦宛丘,脸色突然舒缓,惊愕道:“这里就是卧龙寨吗?你们的领头将军是不是姓封?”
她的一颦一笑,都足以在这伙几十年没见过美女的糙汉心中掀起无数惊涛骇浪。
那骷髅头领魂都被勾走了,一惊一乍道:“夫人怎么知道?封将军前两年已经离开了,现在这里是群没有头领的孤魂野鬼。”
郦宛丘眼中闪烁复杂异芒,微一沉吟,迅速缩身回车厢,再出来的时候,手里捏着几张银票,递给张崇义道:“这里是二两百银票,既然要请客,那就豪气点,不能让人家看扁了。”
她这态度来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张崇义倒是始料未及,感觉蹊跷古怪,但还是伸手接过银票,转身朗声道:“各位大哥,我家媳妇今日心情大好,说要给就给二百两,让大家多吃几顿,怎么样?交个朋友?”
众人面面相觑,山匪还以为自己耳鸣,几乎不敢相信这位天仙般的夫人会慷慨解囊请他们吃饭,一出手就是二百两。
二百两呀,他们当兵几十年,最好的年份,一个月军饷一两银子,一年十二两,二十年才能攒够二百两。
开门第一单生意就来的顺风顺水倒是其次,最重要的是,这是天仙美女的赏赐呀,别说二百两银子,就是两百块砖头,他们也得当传家宝一样供着。就是两百包砒霜,他们也会甘之如饴。
那骷髅头领喜极而泣,屈膝跪倒,拜服于地道:“感谢夫人大恩大德。”
这声夫人叫得郦宛丘心花怒放美滋滋,凝脂般的俏脸上微露笑意,转身钻进马车。
那婀娜多姿曼妙多情的倩影,差点让这群老光棍鼻血喷出三丈。
张崇义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前方险峻山峦,笑吟吟道:“这位大哥,请问你怎么称呼?既然我媳妇请大家吃顿饭,大家可以交个朋友吗?小弟姓张。”
那骷髅头领缓缓起身,抱拳道:“在下侯长贵,本来是卧龙寨的屯长,大部分士兵都逃走了,就剩下这三十三人。公子一看就是富贵将门子弟,在下哪敢高攀?”
张崇义意味深长地沉思片刻,指着前方山峦道:“那里就是卧龙岗吗?侯屯长,你欢不欢迎我们上去做客?”
那些山匪惊得眼睛都直了,发出欢喜雀跃的光芒,这位公子要去兵寨做客?那位天仙夫人肯定会去,想想就激动。
那位天仙夫人的玉足踏上山寨,那块土地上会生出无限荣光,以后就算死在那里也不枉此生。
侯长贵尴尬道:“公子身份高贵,夫人更是仙气飘飘,去我们那个脏兮兮的地方,怕弄脏了公子和夫人的衣衫。”
张崇义故作愠怒道:“怎么?侯大哥就这么小气,拒人于千里之外?”冷酷的声音中自有凌人气势。
侯长贵愣了一愣,只得苦笑道:“既然如此,那就有请公子和夫人随我们前往。”
一伙山匪齐声欢呼,脸上全是掩饰不住的欢喜,好像打了一个大胜仗。
侯长贵牵着一匹枯黄瘦马,带头沿着北方一条大道走去,众山匪齐齐转身,明显是训练有素。
不时有人回头望向马车,期望能够多看一眼天仙夫人,可惜夫人再也没有露面。
一直沉默的谢方中不敢自作主张,转身望向车帘,恭恭敬敬请示道:“夫人,要去兵寨吗?”
愤愤不平的张崇义一脚踹去,脸上带着笑意,佯怒道:“你这还没到幽州,就开始胳膊肘往外拐了?谁是你家主公,分不清大小尊卑吗?谁是你家夫人?”谢方中哈哈大笑。
稳坐车厢的郦宛丘轻轻咳嗽一声,淡淡道:“哎哟,我也没分清大小尊卑。请问张家小侯爷,你告诉我,谁大谁小?谁尊谁卑?”
张崇义哼了一声,不敢接茬,讪讪道:“郦姑娘,这个卧龙寨位于地势险要的卧龙岗,自古就是兵家要地。如今朝廷昏庸无道,竟将如此险隘给废弃了,当真是暴殄天物。我们去看看可好?”
郦宛丘隔着帘子轻轻道:“那就去看看吧。”
谢方中扬鞭策马前行,凛然道:“既然夫人说去看看,那就去咯。”
郦宛丘清冷的声音哼了一下,幽怨道:“谢方中,谢大侠,你这声夫人倒是叫的顺口。你没听到张公子都叫我郦姑娘,你这声夫人叫谁?”
张崇义装作没听见,轻轻纵上马车,与谢方中并肩而坐,谢方中丢出一个“公子,我好难做的”的委屈表情,气得张崇义恨不得把他踹下马车。
从头到尾,施师和秦无衣陪着微笑,不敢搭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