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见张崇义迈步欲行,急忙把羊腿塞进棉袄,迅速扑到张崇义脚下,抱着张崇义的腿声泪俱下道:“主公,你不要走啊,在下杨千钟,愿一生追随主公,求主公收留。”
张崇义以为遇到了神经病,使劲要甩掉他的手,回头瞪着他道:“半条羊腿而已,你就把自己给贱卖了?你到底多不值钱?”
杨千钟眼泪鼻涕如同泥沙俱下,趴在脚上哭诉道:“我杨千钟这条贱命,要是没遇到主公,就是一文不值,既然遇到主公就是无价之宝。
这半年来我夜观天象,察觉如今风起云涌,天下即将大乱,非命世之才不足以安之,主公,你就是天命之人呀。”
只信苍生不信鬼神的张崇义神色古怪,直勾勾瞪着他,抬起右掌准备击毙他,沉声喝道:“是谁派你来的?你到底有何居心?你可知道这句话会带来多大祸患?”
这话要是传出去,别说朝廷不会容他,哪怕是大哥二哥都不会容他。
古往今来,多少名臣将相就是被这些无聊的谶纬之词坑害致死,可以说斑斑不绝于史书。
就说天统末年,永安城里传出歌谣:“张家长,李家短,张家小子坐永安。”
太祖李正气一夜之间,将在朝的张姓官员杀的干干净净,后来更是准备出兵征讨幽州,灭掉镇北侯张家。
京城里传唱过这段歌谣的小孩,都被朝廷偷偷杀掉,弄得那段时间京城到处寻找失踪小孩。
如今偌大大旗王朝,除了幽州的张家,其他地方少有姓张的官员。
好在这段风波来的快,去的也快,承光皇帝继位后再也没人提起,世人渐渐淡忘。
杨千钟猛地抬头,慨然道:“主公乃天命之人,谁能杀你?主公,你何必畏惧?”
张崇义狠狠将他踢开,厉声道:“你再说一句,我一掌劈死你?”说完转身要走。
脸皮厚如城墙的杨千钟,抱住他的腿哀求道:“主公,我杨千钟今日得遇明主,除非你一掌把我打死,否则我这辈子都抱紧你这条大腿。
杨某苟活三十多年,上半辈子浑浑噩噩,无所作为,如今好不容易遇到真命天子,岂能错过?
你要我死,可以,打死我就行,你要我放手,这辈子别想了。”
张崇义被他弄得啼笑皆非,这人不像是谁派来陷害他的。
从并州一路逃窜到凉州,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下一步何去何从,谁能未卜先知安排人在此守株待兔呢?但是这种装神弄鬼的东西最为可恨,随便几句话就能杀人不见血。
什么狗屁真命天子,别说张家还没出过真命天子,即使父亲真能推翻大旗,夺得至尊宝座,上面还有大哥二哥,怎么都轮不到他这个排行老四的去当皇帝吧?
他冷冷盯着杨千钟,心中思虑万千。
几个月前游历江湖,带回两个女人,郦宛丘和施师,成就娇妻美妾。
一个多月前奔袭青奴草场,带回一个女人,青奴公主菲诺,也成了他的妾室。
这次老天异想天开,赏给他一个抱大腿的男人,这是要他来个龙阳之癖断袖之好,将此人收回府中当个男宠?
咦!想想就起鸡皮疙瘩!
张崇忠一脚把他踹开,一脸的嫌弃:“别抱我的腿,恶心死了,人来人往的,你不嫌害臊,我还嫌呢。
起来,男儿膝下有黄金,动不动就趴在地上,成何体统?
哼,实话跟你说吧,我家多养一个人不是问题,你跟着我走也不是问题,可你刚才说的那些话,以后乖乖烂在肚子里,要是再让我听到你那些大逆不道的话,别怪我翻脸无情。”
杨千钟激动地跳起来,用肮脏袖子抹掉眼泪鼻涕,咧嘴微笑,掏出羊腿继续啃着,咕咕哝哝道:“不瞒主公,属下可是两天两夜没吃饭了。”
张崇义嗯了一声,继续行走在黄沙遍地的官道上。
杨千钟边啃羊腿边跟在后面,很快就将羊腿吃的干净,意犹未尽的舔舐骨头,大声道:“我杨千钟时来运转了。”
张崇义斜眼一瞅:“你怎么知道是时来运转?说不定很快就会倒霉呢。”
杨千钟得意笑道:“主公有所不知,属下原是京城人士,家父姓杨,名讳上奉下业,官拜钦天监监正,精通占卜星象之术。
天统九年,家父夜观天象,发现紫微帝星降生于北地幽燕,并非皇家的永安城,由此推断李家非久坐天下之主,大旗国祚恐不长久。
这本是惊天绝密,家父整天战战兢兢,唯恐被人知晓,后又推算到杨家将大祸临头,于是偷偷将我们送出京城。
不知为何,没过几日,京城忽然到处流传‘张家长,李家短,张家小子坐永安’这句谶语。
先帝连夜去钦天监询问此事何解?家父乃耿直之臣,不会打诳语,竟将紫微帝星一事如实禀报。
先帝震怒,污蔑家父妄称天意,包藏祸心,实乃大逆不道,将家父杖杀于钦天监内,又派御林军全城搜捕我家人。
幸好家父有先见之明,已将我母子送走,才算逃过一劫。
此后我母子到处漂泊,四海为家,弄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前年母亲病逝。
在下穷困潦倒大半辈子,今日得见主公,如何不是时来运转?”
张崇义意兴阑珊的摇着手道:“少来,别一口一个主公,想一直跟着我,就赶紧改口,叫我公子。这些话以后不要再说,给我烂到肚子里。”
张崇义本来不信他这些鬼话,可他讲述的事情并非空穴来风。
他的确出生于天统九年,先帝在位十五年,今年是承光十一年,他马上就到十七岁。
当年谶语血案,不止是满朝张姓官员和京城小孩被杀,钦天监一夜之间遭到血洗,里里外外数百人死于非命,大旗朝廷再也没有重建钦天监。
张崇义不想在这些神神叨叨的事情上纠缠太多,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听听就可以。
他带着一脸兴奋的杨千钟,星夜兼程赶往北地郡。
一路上,张崇义没有向杨千钟坦白真实身份姓名,这人妖里妖气像个神婆,不知是否可信。
本想向他打听幽州战事,又怕他猜出自己身份,索性忍住不问,随便找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东扯西扯。
这个穿着破破烂烂的穷书生,胸中果真大有丘壑,天文地理,医卜星象,经史子集,诸子百家,无所不通,不论谈及什么话题都能信手拈来,每每鞭辟入里,令人拍案称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