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偶尔多说了几句话。她在心里如是想。此后两人的相处,会依然如从前那样平淡无奇。 这也倒方便。一边想着,她拐过一堆女生驻扎的走廊,准备绕远路去教室。省得有人为她多和蓝染说了几句话就上来找麻烦。刚才绕开的地方正是有两队人马在为他相互言语攻击。 虽说已经将前一天发生的一切当做是意外,但很多年后她想起来,他们之间的联系或许就是从那之后开始的。 真央学院有六个年级,却没有年龄限制。如果是天才只需个一、两年就能毕业;若是资质太差些,学上一半后被开除也是有常发生的。 跟着标准课时安排,她入学快五年了,每个年级她都待了一年。虽然早时偶然发现凭借先天素质似乎可以提前几年毕业,但她也知道,花时间来练习和巩固是多么重要的事情。 又或者说,是贪恋着学院平静的生活。 再或者说,是要躲开某些人的视线。然而有人却偏偏同她一样的学制便也没法躲开。 跟她所在现世完全不一样。一般的同学再不熟悉,要在同一个班上待上一年后,相处方式不说亲密,也早该是能随时玩笑嬉闹的那种。她很好奇为什么同班近五年的她和蓝染依然维持近乎陌生人的关系。 或许是这里的一生太长了,五年当做是一个月也不为过? “我发现你真的很喜欢走神呢。”高过接近一头的阴影把她覆盖住,她倏地退开一步然后抬头看去,心下一沉。“叫你两次了都没有听见。” 脸上依然挂着那抹熟悉的微笑。 “抱歉,请问有什么事?”她慌忙眨了眨眼睛,很专注地看向他。 “看来你走神的时间过于长了啊。”那脸上的笑容又扩大了几分,有些无奈地说,“今天是虚狩的日子。”还来不及消化刚才听到的内容,便让另一个声音给牵离了。 “七夜!”再熟悉不过的声音随脚步声跑了过来,那是每次都把她叫醒的大嗓门。没错,也是之前四处寻找她的声音,从一年前开始住在同一个宿舍的黑荒苜。“啊,蓝染同学。” “你好。”他笑道。 “怎么了?”伸手拍拍好友起伏的背部,猜测着是否发生什么大事。 “还敢说怎么了,说了今天是虚狩啊虚狩,我们都到齐了就差你们两——”忽然觉察到自己出口有些粗鲁,黑荒苜面上一红,重新用比较淑女的声音正色道,“七夜,还有蓝染同学没有归队了。” 三人匆忙跑去集合的地方。 面对老师的不分清白的一顿训斥,以及同队们投来或暧昧或嫉妒的眼光,她当下决定一定得撇清事实,否则明天来上课的路上,就不是绕不绕得开的问题了。 “老师,真是抱歉呢,刚才走神了忘记来归队,还好蓝染同学和黑荒同学将我找回。”她故意将“和”说得特别的重,朝着老师鞠躬后又转身来对着队友们道歉,“抱歉,因为我的个人失误耽误了大家的时间。” “这……没有拉。”看见大家都有点不好意思再说什么,她知道自己的麻烦已经解决了。 “这次就算了,下次你要是再迟到,老师可就不宽容你了。”其实对于她,老师从来也都是宽容政策。从古到今哪个学生没有犯过错,何况又是对于这么优秀的学生——虽然天生资质不高,但举止礼貌优雅和学习态度认真努力,这足以让所有老师的宽心。只是见她与蓝染都未回来,自然联想到这些年少的学生沉溺感情而耽误学业,心中气愤,这会也放心许多。 “是,谨遵教诲。” 一旁的蓝染也没有多说,只多看了她一眼就归队了。 不过她并没有说谎,回想一遍刚才发生的事情,蓝染确实是在告诉她要归队的事情。 所有人被分成了6人小组,被带进了专给学生使用的结界内。就算是毕业班,也不是所有人都适合前来虚狩的——已经有人被突然出现的虚吓得站不起来了。 每年护廷十三队会派出一些席官来保护这些学生,说到底却是为添加新生力量来做的考察。 观察了下周围的状况。就毕业班内部而言,绝大多数的人的刀还未始解,所以也没有人愿意直接拿刀去砍;对于虚又很难有人愿意近身白打。所以现在——阴暗的结界内出现了一道道明亮的光芒——每个学生都争相用起鬼道进行远程打击。当然这群鬼道考试都不甚理想的此刻的效果也不明显。 虽然最近的一个队离他们有好几里远,但她依然感觉得到那边学生的灵压因为紧张而束缚得无法正常运用出来,遥远的距离让命中率和力量都大幅降低。不过那不是她该担心的事情,若是真有什么危险,席官们自会相救。 结界是足够大的,大得若是单凭听力,周围一定鸦雀无声。她突然轻皱眉头,东北方偏高的天空那端似乎有些异样。 这是她感觉到的。所谓天赋就是生来时神赐予她的礼物,同她的能力和内心相关联,属于她人的一部分的特点。她可以轻易感觉到这个空间内物质分布的状况,也较其他人而言对于灵压的变化更为灵敏,这也是她的刀形成的原因。 不仅仅是异样——那种感觉,有些过于强烈了——似乎有很高级别的虚会出现。很快就不单她一个人能感觉到了。所有人都发现,一阵慑人的灵压迅速迫来,有的人已经承受不住地捂住胸口。 “这是,什么啊。”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大灵压的队员们都慌乱了,连席官们脸上也露出担忧的神情。 天空的幕布中忽然伸出了一只森白的手骨。她心里那股不详的预感终于像弦一样崩开,难道还活不到以后危险的战争里,今天就要结束她的生命了吗? 那手成爪状将那条脆弱的空间界限撕得更开。一张巨大的白色的脸吓然出现在天幕后,窥视者眼前所有的人。 第二只手又探了出来,将这条裂缝狠狠的扯开,它的整个身体暴露在众人眼前。 大口一张,另人全身发麻的吼声响彻整个结界。 “大虚……是……大虚……”有的席官颤抖着发出声音,给原本恐惧的学生面前再添一重绝望。 这次模拟虚狩恐怕本来设定的等级就不高,派来的席官大概都是五席以下的。如此生物出现,连席官都手足无措,一时间,只得开始迅速驱散学员,于是所有的人都在朝着来时的出口跑去。 她也被同伴拉拽着跑开了。 任是跑得再快,大虚那庞大的身躯让它一步就当他们跑好几步,还分明是向他们这个方向追来。 黑暗的天空下,地上连影子也看不见。时不时地就有人被绊住摔倒。 “啊!~”一个队员瘫在地上,眼看着那庞然大物向自己奔来。他鼓起勇气,在原地用颤抖的声音开始吟唱:“君临者!血肉的假面,万象,振翅,冠上人类之名的人啊!焦热和骚乱,逆卷海潮,向南进行!破道三十一,赤火炮!” 包裹着红光的火球朝着大虚奔去,击中它的下颚,让它生生地停下了脚步。在这几秒中内,这个队员又拼命地站起来往前方跑去,暗自庆幸延长了离开的时间。 浅乐七夜一边跑动着一边侧目看着大虚,它只停留片刻后,像是被激怒似地张开了嘴,又是一声大吼。大口中尖白的牙齿后,是一望不见的黑色深渊。光是从那高度摔下去也会没命的吧?她又有些走神。 一团红色的光球在它的嘴里聚集,越来越亮,越来越大。 它微微仰着头,将口中那团红光喷发出来,直直地冲向他们这队人。 几乎所有队员们头停下了脚步直楞楞地看着那团红光,它照亮了他们的双瞳,和瞳中无可遮掩的绝望。 自己突然一个激灵,这可不是她该走神的时刻,不然不必等她筹谋好往后数十年的平安生活,命现在就可以丢了。 握刀、拔出,一气呵成。 “纶散尽织,缚光流!” 纤直刀身瞬间腾起金色的光雾,象是彗星一般拖着长尾的疾风自刀柄处盘旋上升,织成宽大的丝幕,刹那间挡住了红光。二者于交界处不停的翻滚扭动,仿佛大海上的波浪般。她完全不知道凭现在的她是否可以抵挡住这样强大的攻击。但不抵挡和抵挡不住都是死,不如赌一次。 红色与金色在空中交汇成明亮的光芒,附带着强大的能量向着四处发散开来,学员和席官都无法牵动他们的脚步继续逃走,直直地看着眼前的一幕。不只是有人将虚闪给挡了回来,还因空中如此壮观慑人的景象。直到红光消尽,天空又重归黑暗。 还来不及欢呼的人群下一秒便目瞪口呆,只见再次光明彻空,一阵金光从天空的缝隙撕裂出来,一道所有人都熟悉的红光忽然奔向了那头大虚。撞击的声音让所有人都仿佛痛在己身,而表演却似乎尚未完结。 “飞射的雷电的炮弹星罗棋布的兽之骨!尖塔 红晶钢鉄的车轮动即是风止即是空枪相互击打的声音响彻虚城! 破道六十三,雷吼炮。” 那句沉稳有力的吟唱声是她在昏迷前最后听见的话。 似乎是使用了过多灵力,在始解后便再无法站稳,直直地向后摔去。 朦胧中,有一双很温柔的手托住她的后背。 ****** 再次醒来,视界已变得明亮。 “哟,看来你醒了啊。”一双美丽的眼睛看着她。 “是,”她坐了起来,将涣散的焦距重新收集回去。眼前的美人笑的十分温暖,浓密的黑发束成了两个辫子交结在胸前,“卯之花队长?!”除了那几十年前留下的淡淡印象,更深的是这个平易近人的队长时常到学院里来指导听课,在学生心里早已是温柔善良的女神化身。 “呵呵,醒了就无碍了,现在如果想起来走走也可以。”比起蓝染的笑容,她更有一种明显的亲和力。 “是队长救的我吗?很感谢您。”浅乐七夜翻身站了起来,向着她道谢。 “不用。虽然是我在帮你治疗,不过救你的另有其人啊。”卯之花若有所指地看着门,停顿了一会又说,“你可以回去上课还或者留在这里休息。顺便说,你昏迷了一天了。” “我回去上课好了。不过,恕我冒昧,有个问题想请教您。” 她笑着,让她继续说。 “为什么,您会亲自治疗我呢?” 她笑得越发灿烂,“因为,我对你比较感兴趣啊。” 这种明显是色狼调戏小女孩的用词从一个温柔善良的美人口中说出来,怎么听都有一种另人颤栗的感觉。她只好平静地向着卯之花再次行礼道别了。 身后那道目光带上些耐人寻味的意思。 即使睡了一天,她依然觉得精力不够,坐在教室里毫无心思去听老师讲课。心里问候过那只大虚的祖宗十八代后还是决定向老师请假回宿舍休息。老师比以往更加激动地,一边把她送出门一边嘱咐着要多休息之类的话。 如果是队长亲自来看护她确实有些不正常啊。心细如她立即联想到了分组的蹊跷。蓝染与她是这一届中成绩都偏为优秀的学生,这样说在卯之花队长都示意下那样安排也不为过。但就算如此,他们再优秀也只是学生而已,而且还不是过于天才那类型的…… 越想着,她忽然明白过来了。每年都测试都摆在哪里,灵力大小凭着队长都洞察力也很好评估,说不定就是他们拖了这么久还没有毕业才反倒引起疑惑的吧。 这样说来,卯之花队长在这几天怕是早把自己给研究透彻了吧。将两人分进一个组,故意安排了虚假的大虚出现,明明就是为了看他们两个联手能做到什么程度。 事实上,在想了这么多事情之后,她还没有走到宿舍就已经睡着了——在某条走廊上没被阳光征用的墙角里。丝毫不知道,前一天两人精彩默契表现已经在学院里传得面目全非。 有人说她和蓝染是一直搞地下恋情还绑架了护廷十三队的地狱蝶来互相联系。 有人说她与蓝染那日都各执一把金色的大刀、身披金色的披风,那披风瞬间在空中铺开挡住了虚闪。 却也无非是关于她和蓝染的绯闻,或者希奇古怪刀的形象。 其实比起这些传言,她更有别的担心。怎么看近日来的蓝染都算是主动接近她吧。她自然不可能单纯的认为这是某位异性对于自己的钟爱,蓝染?你在开玩笑。她想着自己也从未怎样表露出极强的天赋或者能力,这几日自己有没有做特殊的事情。虽然即使偶尔夜里几日会偷偷溜到真央后山去练练脚力。后山也不是半夜里藏着几对情人,但怎么来说以她的速度,就算觉察到了有人也不会有谁发现是她的。 不知道睡了多久,等再次醒来的时候,地板上本该是白色的阳光已经成了金红色。揉了揉眼睛,又是一道精亮的光闪过眼前。 总不会又看见那个人吧?她自嘲地笑笑,单手称地刷的站了起来。 “啊~”额上碰到了坚硬的东西,不禁疼得叫了起来。 “抱歉,没事吧?”额头上传来熟悉的触感,耳边响起了熟悉而关切的声音。而这一切还表示,她再次见到了那个人。 “没有,你有被撞到吗?” “我没事,不过好象你被撞得有些狠呢。”蓝染将她拉到了夕阳下,仔细看着她额上的伤,“回去最好热敷一下,不然明天来的时候会有淤血哦。” “啊,知道了。”她不着痕迹地抚额退开一步,刚才那个距离实在是——暧昧啊。 “已经放学了,再不走宿舍的老师应该会有说辞吧。” “啊是,谢谢你。啊,告辞了。”刚发力开始跑,却觉得胃里一阵抽搐,痛得让她无力地又一次摔向地板。 “小心。”依然是这双手在落地前把她拉起来。 她回过头,似乎想起了什么。昨天记忆里最后的感觉,也是他的吧。那个卯之花口中所说救了她的人。 “呃,谢谢。” “你好像两天都没有进食了。” 多么善解人意,多么温柔体贴,的同学啊。蓝染这样的男子,若放在她的时代,一定是——夜店的头号牛郎吧? 急忙回答着,“是这样呢。”免得让他说她有失神了。 “先去吃晚饭吧。” 本来以为只是一句客套的建议,却没料到他真的把她拉到附近的学生餐厅。天已经开始黑了,学生大都走光,偌大的餐厅里只剩零星的几人。蓝染充分发扬了他的绅士风度,问过她要吃什么后就直接去了窗口。 “昨天也谢谢你了。”一直到用餐结束竟都没有学生向他们这个方向看,这到是挺奇怪的。按理说,像蓝染这样的大众情人要是和一个女生吃饭,一定是大新闻吧。莫非…… “不过,我比较好奇的是……”她凑近了蓝染的耳朵,在外人看来是极其亲昵的行为,浅乐眼光依然瞥向四周毫无反应的人群,“你何时有了这样的能力?”她当然是知道他斩魄刀的能力,能够催眠所有人的意识,并且有个特殊的名字叫做镜花水月。但还是花了好大力气才忍着没直接问他“你何时拔得刀?”不就太不符合情理了吗。 “好象是瞒不过你的样子。”蓝染温和地笑了,手似有似无地抚着自己的长刀,“但许多事情都只是一场镜花水月。” “你是在告诉我,我现在所看到的一切都是假的么?” 他闭上眼睛,浑然不觉其感情,“也许吧。” “且不说是真是假,”她转身看着周围的人,“至少我想它存在过,”然后食指轻轻指向自己的头,“在这里。” “这算不算自欺欺人呢?” “那你如何来证明,这一切都是假的?”她带着得逞的半分笑容看着蓝染。况且,所谓的存在,也只有被相信了,才真正是存在啊。 不论在哪个时代,学会说话的艺术对自己的帮助不是一般的大。说着说着,就被人给套住了也说不定。 从日后的情况来看,蓝染在这方面天赋极佳。 “呵呵……”他煞是有趣地说,“从来都没发现,原来浅乐是这么牙尖嘴利啊。” “彼此彼此。” “或者我们讨论得似乎太过深入了。”他停下了脚步,看向眼前的女舍大门,“我若是再往前走,日后的档案里会被记上一笔‘私闯女舍’的。” 她眨眨眼,看着故作正经的蓝染,嘴角勾起一丝狡黠,“我倒觉得,就算你进了女厕所也不会有人发现的。” 他笑着说,“浅乐你真是爱开玩笑呢。”停了停又继续道,“还从来没见你如此,丰富的表情。”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有些无辜地说,“我平时难道很面瘫?” 得到的答案是摇头,“总看上去很难接近的样子。” 想来似乎无语可去辩解的,好在宿舍已经到了,她也没有逗留就道别了。 门外留下的蓝染看着自己的刀,抬起头来,依然温和的眼里闪过一阵迷惑与冷意。 她,不能被催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