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国的雪,总是比别的地方冷了一点。 那种侵入骨髓的寒意,从赤、裸的脚底钻入,又痒又麻又冷,让人忍不住要跺起脚来取暖,然而他的脚好似已经麻木得没有知觉了。 他们都说他命好,能够被送来服侍城主大人的公子,那是祖上冒了青烟。 呵,他只知道一同来的松下,坟头的草都快一丈高了。 啧,你这小子命真硬。——扫院的老头子这么说过他。 是啊,他竟能活过去年的冬天。 噫,你小子也就靠这张脸才能让公子心软。——掌灯的女侍看到他如是说。 脸么…… “影生,公子让你进去了。”屋里出来一人,给他传话道。 “……”他连说话的声音都发不出,整个嘴唇好似同院池里的水一样结了冰。 抬脚,他摔倒在雪里。 “快点。”传话的人催促着。 他试图爬起来,但是没用,在雪里站的时间太久了。 他只能用手和身体,在地上爬起来。 “拖进来。”他听见屋里传来公子的声音。 于是他被人脱进了里屋。 “脱衣服。”公子的声音比屋外的雪还要冷上几分。 …… “啪。”他又摔倒在雪里。 脸上传来热辣辣的感觉,几滴血落到雪里,晕成枝头的红梅般好看。 “把他拉下去处理了。”方才传话的人对着几个侍从吩咐道。 于是他被拖着在雪地里走。 “莫不是傻,竟然用小刀划伤自己的脸。”这下惹得公子厌弃了。 “别说这小子长得还真好看,就算脸划花了这身子我看着都硬了,哈哈哈哈。”拖着他的人说着就笑起来,还把一只手钻到他的衣服里。 “啪。”一颗小石子砸中了那只伸入他衣襟里的手,那人被砸得痛呼一声,手也伸了回去。 “谁!”那人恶狠狠道。 “把他的眼珠子给我挖出来。”他听到有个女童的声音,那声音同公子的一样冷,却莫名好听。 “哇,公主大人饶命啊!”原来来的是城主大人的女公子。 “拉下去。”拖着他的两人被带了下去,他又扑到在雪里。 “喂,还活着么。”他听到女公子来到他身边。 他想点头,可是他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 “把人带回去。” …… “影生。”公主大人喊了他的名字,把他的思绪从回忆中抽离。 “好看么。”墨发三千,肌肤如雪,鬓间樱花衬得那精致无双的眉眼越发灼灼妖娆,结罗大人出落得越来越美了。 “别动。”结罗大人突然靠近他,她身上同这樱花般好闻的气息扑鼻而来,他下意识就要后退,却被两个字止在了原地,只能呆呆地坐在石阶上。 他的手里还抱着他的长刀。 如玉如兰的手抚上他的发顶,结罗大人来到他跟前,樱花的香气把他整个人包围,闻着让人心醉。 “好了。”萦绕鼻尖的花香一远,他僵着的脊背才放松下来,心头又涌出一阵微不可闻的失落。 他善未细思那失落从何而来,结罗大人便拉住他的手。 她的手莹白如美玉,柔软得不可思议。 她的手就这么握住他的手。 他的心陡然停了一拍,忽而又急促地跳得飞快。 这不是结罗大人第一次牵他的手。 可是他还是会狠狠地颤抖。 他想告诉她,什么是君臣之别。 他唇齿间摩挲了很久,还未说出口,结罗大人已经松开了手。 “如何。”方才他们已然走到了庭院的小湖旁,结罗大人示意他看向水中。 水里倒映出两个身影。 他一眼就看到了他头上飘逸的发带。 藏蓝色的发带上绣着几朵粉色的樱花,趁着一身藏蓝色肩衣越发英挺俊秀。 与结罗大人鬓间的樱花相得益彰呢。 这般想着他的脸已然红了起来。 “不喜欢么。”结罗大人清凉如水又甚是好听的声音传来。 “影生谢过公主大人。”他又想起结罗大人不喜欢他下跪,只得恭敬的弯腰站着回到,垂首的时候,嘴角露出一抹极难察觉的浅笑。 “这是成人礼的礼物,”结罗的声音比这春日的骄阳还要温暖明媚,“君子如风,奈奈花落。便叫奈落如何?” 君子如风,奈奈花落。 影生心头一震,单膝跪地,“愿誓死追随结罗大人。” “奈”字,这是野川家的字,结罗大人的名字便是加奈子。 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会被赐予“字”,会被承认作为武士的存在。 他的结罗大人,真的很温柔呢。 “影生,你可以起来了呢。”那双如水的明眸看着他,然后笑了起来。 风拂过树梢,拂过她的发。 樱花树下,结罗大人的笑容映着片片而落的花瓣,美如画中仙。 他起了身,只觉得她离他那般近,谨记君臣之礼便又后退了一步。 见他这般,结罗扬了扬眉,身子一软便向湖里栽去。 修长有力的手揽住她柔软的腰肢,一个用力两人便交换了位置,却也是来不及,于是双双跌入湖中。 “咳咳。”被水呛到的结罗脸颊微红,如瀑的长发垂落,衬得越发楚楚可怜,而她鬓间的樱花也不知落到哪儿去。 “属下僭越了。”影生抱着她从湖里起来,片刻不停地往她的宫殿赶去。 他握刀的手有力地揽着她的肩。 他的速度很快。 几个女侍根本就跟不上。 等两人来到结罗的宫殿,便有女侍迎了上来,想要把公主大人送到寝殿换身衣物。 哪知结罗根本不配合。 只见她环住影生脖颈的手仍不肯放开,将头靠在他脖颈处,呼出的气息几欲灼伤他的皮肤,轻轻吐出的一个字便让他心疼,她说,“冷。” 影生便顾不得其他了。 女侍们没办法,只能眼睁睁看着公主大人的武士抱着她们公主殿下入了寝殿。 将怀里的人轻轻放在软榻上,影生哑着声道,“属下……” 纤纤如青葱的指尖抵住了他的唇,他发现他的嗓子越发地干燥起来。 心也飞快地跳动着。 “冷。”红唇微动,结罗的眼角像是染上了胭脂一般透着几分妩媚。 闻言,影生一把扯过软榻旁的锦被,像包粽子似的将结罗包得密不透风。 结罗:…… 你这样注孤生的少年。 暗自叹了口气,结罗看着影生把柜子里的被子都翻了出来,盖在她身上。 “我身上的衣服都是湿的呢。”结罗看着他的眼神有点小委屈。 那水媚媚又可怜楚楚的眼神看得他心里也软成一滩水,“属下这就喊女侍进来。” 语毕,闪电一样冲出了殿外。 噗——结罗笑出了声。 真是个呆子呢。 殿外,倚着柱子的影生看着女侍进进出出,看着她们端着木盆,上面是结罗大人的衣物。 看着看着他就想起她环着他脖颈的手,想起她抵住他唇瓣的玉指。 想起他揽着她腰肢的柔软。 脸不知不觉红了起来。 眼角又瞥见胸口粘上的落红。 那是结罗大人鬓间的樱花。 鬼使神差的,他拿起它。 轻轻的,放进了胸口的里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