妞妞终于在天快亮的时候不咳嗽了，她肉嘟嘟的小脸看起来还是有些苍白，闭着眼睛被妈妈抱在怀里睡得正香。

陈知诚轻手轻脚地爬下炕，在黑暗里披上棉袄，小心翼翼地走到屋角，在那里地上放着的炉子里洒进一个煤球，点着火后用铁钳捣了捣，见火生得旺了，才放了一个铁锅上去。铁锅里是隔夜的冷饭，他特意多加了些水和玉米面，想多熬一会儿煮成稀粥。

炕那边妞妞又咳了两声，陈知诚急忙转头看过去。借着从窗外投进屋里微弱的晨曦，齐蓝身上披着件棉袄，斜靠在炕边的墙上坐在被子里，怀里还紧紧抱着妞妞，一动不动。

还好，她们母女两个都还睡着，没被他吵醒。

陈知诚轻舒口气转过身子，手里抓着一个木勺轻轻搅着铁锅里的稀粥，火光映红了陈知诚大半张脸，没过一会儿，粥的清香在小屋的空气里渐渐弥散开去，但他的心情却愈发沉重起来。

陈知诚他们一家住在一个看守所里，这个看守所离道里区哈尔滨监狱不远，是一个戒备森严，立着高大围墙的大院，因为门牌号是十四号，就被人习惯着叫成十四号大院。

十四号大院里关着的基本上都是一些当年为日伪政权效力过的汉奸，后来陆陆续续又都换成了国府的特务。一般来说，这些人在这里被关个几个月，查清问题后，就会被法庭判了，转到不远之外，路那一头的监狱里坐牢改造去了。

原本陈知诚也以为他的问题很快会被查清，可在苦等了几个月后，发现连过来询问他的人也消失了。后来林政过来见他，林政告诉他因为他的情况比较复杂，没办法很快被查清楚，组织上决定让他在看守所里一边工作，一边等待组织调查。

陈知诚明白这意味着什么，看守所里有些管教干部实际上就是一些问题没有查清楚的同志或者是他们的家属，他在那些人里面已经见到几个熟悉的面孔，比方说孙正文的夫人，赵大姐。他们和犯人相比，不用被关押在逼仄狭小的房间里，还有了一些自由，但这些自由也只限于在这个十四号大院里，在他们身上的问题没有被查清落实前，他们的脚根本跨不出去大院的院门。

就像大院里的犯人调侃他们说的那样，他们是二号犯人，同样被关在这个大院里，如果哪一天不走运发现自己也被定了罪，他们就是下一批被关进号子的人。

林政走后没有几天，齐蓝抱着妞妞也来到了十四号大院。

“ 知诚，林科长安排我也到这里工作。” 齐蓝说着，将妞妞塞到陈知诚的怀里，让他坐在一边的凳子上休息，开始手脚麻利地收拾起他们阴暗潮湿，已经给陈知诚糟践得像狗窝一样的小家。

这是女儿出生后，陈知诚第二次抱她。怀里这个粉嘟嘟，肉乎乎的小家伙瞪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盯着她这个陌生老爹沧桑的脸，不哭不闹，乖得像个天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