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州刺史府邸。 华堂燕喜,流霞觞满,红烛高照,入眼全是火红一片。 少女领着云陌劫等人穿过嘈杂的前院、厅堂,将他们安排在东南角的厢房,踏出门槛前交代道:“爷爷让你们先行休息,明日喜宴开始前自会有人来通知。” 云陌劫见她欲走,低唤了一声,“姑娘留步。” 少女停在门边,一脸面无表情地回头看他,声音更是冷漠,“还有何事?” 云陌劫环顾四周,对她无理视若无睹,“初到别人家中做客,若不拜见主人,有违礼数。” 少女撇了一下嘴角,目带不屑地讽道:“这等鸡皮小事,爷爷自会禀明刺史老爷。再说了,老爷事务繁忙,哪有空见些小猫小狗。你们要是有什么吩咐,随便差个府里的下人便是。别以为爷爷拿你们当贵客,就真稀罕了。” 风六用力将手中包袱掷到桌上,气呼呼地冲到门槛边回以一讽:“过门是客,连三岁小孩都懂的道理姑娘岂会不知,莫非姑娘竟还不如那无知小儿?” “你!”少女勃然大怒,五指遽然下垂,内扣成爪抓向他面前衣襟,阴风袭来。 风六反应不及,闭眼吸气,觉得背后一紧,被一股力量拉得倒退了数步,险险避过。 少女透过风六瞪住他身后一脸气定神闲的云陌劫,脸色更加难看,一跺脚伸爪再次逼近,招招直冲风六要害,极是阴狠。 风六被云陌劫拉着左闪右避,身体东倒西歪,甚为狼狈。 两人被逼得一路退到墙角,身后已然退无可退,眼见右爪已及风六胸口衣襟,云陌劫拉着他的肩膀转了个圈往身后移去,左手一翻接住抓来五指,弹指点中对方手腕穴道。 少女痛呼一声,她强忍疼痛左爪回拉抓向云陌劫肩处,立时被反手制住扣在背上往前一推,脚下跄踉数步才稳住。 少女捧着手腕转过身,掠过云陌劫朝他身后怨恨一瞪,撇着嘴角道:“躲在别人后面算什么男人!” 风六闻言缩起身体躲得更严密,气得少女胸中怒火无所遁形,跳脚道:“是男人就滚出来和姑奶奶打一场。” “在下这位兄弟不懂武功,还请姑娘放过他。”云陌劫一派温文婉拒,向站在一旁看了半天好戏的陆见离使了个眼色。 陆见离这才上前,面带微笑地挡在少女面前,“老朽三人赶了许久的路,现下确实有些疲累,若姑娘没有其它重要的事且先回去。” 少女视线被挡急得伸手推了好几下,可无论她如何用力面前人依旧不动如山,顿时犹如火上浇油,惹得她又出手向前抓去。反被陆见离轻易制伏,强行押着带离厢房。 待人走远,二人仍维持刚刚姿势。 云陌劫垂头看了一眼身后缩成一团的人儿,调侃道:“难得风兄弟也有如此安静的时候。” 风六垂目不语,双颊艳红如火。 原来先前为了躲避少女攻击,被云陌劫拉着一路退到墙角,而后又被他推往身后,被迫夹在两厢之间,容下半边身子已是不易,情势所迫只好将另外半边身子压在他背上,此时两人紧密相贴,中间难留一丝空隙。 “你,你快让开!”风六咬唇轻嚷,推了半天也不见他动,斜眼偷瞄又正好与他投来目光相对,心中羞恼愈加不知所措,忙手脚并用地努力推着他。 云陌劫勾起唇角,饶有兴趣地盯住他,发现他徒劳地想推开自己,一时起了逗弄之心。双手环抱在胸前故意向后靠去,斜着身子半倚在墙上,几乎把全身重量都压在了他身上。 风六承着他被压得紧贴在墙,觉得胸口慌闷,险些喘不过气,只得微启双唇轻轻呵气,小巧鼻头冒出薄薄细汗,推拒双手渐渐失了力气垂落身侧,手指不自觉捏住系在腰间的流苏挂饰。 云陌劫双眼深不见底,瞧那嫩白双手将挂饰上的流苏绞紧松开,指甲饱满圆润,渐渐收起了调笑之心,眼中光亮忽明忽暗,唇边泛起一丝不明笑意。 风六心里虽慌脑中却不停思考着脱身之法,眼见他越来越得寸进尺,终于忍无可忍地鼓起火红双颊抬头想要呵斥,刚巧撞见他这笑容,经不住双腿一软,险些跪倒。 风六心中一紧,急中生智地稳住双腿变为蹲姿,右手同时扶住墙壁微微使劲,跟着矮下一边肩膀,后背贴紧墙壁滑了出来。 云陌劫一愣,没想他竟然使出这种法子,唇角笑意渐深,环臂调整姿势后舒服地倚在墙上,“风兄弟既学得这滑鱼一般的功夫,刚才就该使出来对付那凶丫头。” 风六一获自由后快步绕到厢房另外一角,双眸躲避地左右乱绕,心中慌如乱麻。此时听他调笑更觉刺耳,哪里还有心情拌嘴,忍住快要溢出心间的不明情绪,道:“这是我的房间,我要休息了。” 云陌劫盯住他半响,才慢条斯理地站起身,整了整衣服向门外走去,路过他时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风六想唤住他问他为何要那样笑,才张口便觉得喉头发干,呆立在原地看着他背影渐行渐远,心头恍惚。 难道被发现了? 夜深人静,风六浮躁地躺在床上翻来覆去。 这一个月来舟车劳顿,常常露宿野外,好不容易躺上这丝被软褥,竟不知好歹的怎么也无法入睡。突然又觉得全身奇痒无比,忍不住伸手抓了几下,原本白皙肌肤被狠心地抓出几道红痕。好不容易习惯连续几日不沐浴不更衣的身体,今儿是怎么了?再想到云陌劫最后那抹意味深长的笑,心头异常烦闷。 性子一拧索性披衣起身,偷偷唤来婢女,让她们准备木桶热水。 婢女领着几名仆役扛着巨大木桶进了厢房,之后仆役陆续往里面倒入热水。婢女站在木桶旁往水里洒了数片花瓣,顿时花香满室,烟雾缭绕。 仆役准备好一切后,婢女便命他们退下。 风六静默地坐在床边陷入了沉思,并未察觉周遭变化。 婢女三两步上前准备替他更衣,手刚碰到衣角,便被他反射性地轻轻挥开。 风六一惊,右手僵硬地停在空中,接着视线落到大木桶上,才想起自己刚才让人准备了热水打算沐浴,一时有些尴尬。 婢女离他不过半尺距离,一脸殷勤地再次伸手过来,这次直接挑开他衣袍前襟。 风六迅速地向旁边移了好几步,慌忙道:“不劳烦姑娘,我自己来就好。” 婢女见他拒绝也不勉强,施了一礼后便退了出去。 夜色朦胧,月凉如水。 风六静坐在床前望着不远处热气腾腾的木桶,心中暗骂自己冲动,想到刚刚婢女唤来仆役搬来木桶,如此大的动作肯定惊动了旁人。越往深处想越心浮气躁,不自觉将手中丝绸被褥捏得更紧。 “罢了——”他摇头叹息,脱鞋上床,拉开丝被将自己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口中不停念叨静心养气,切莫冲动。但那股钻心之痒遍布全身,愈是强忍愈是难受。 他气恼地翻身而起,捞起脱在旁边的衣服揉成一团抛向床尾,仍不解气,猛然掀开丝被,赤脚冲到木桶边,赌气道:“有什么可怕的,难道还有人敢闯进来不成。” 白嫩素手拉住里衣细带抖了两下才顺利解开,露出来的不是平坦胸膛,竟是一圈厚厚白布,紧紧地将胸前丰盈裹住,狠狠缠了不知多少圈。 原来这风六少年竟是名娇俏少女。 屋内烛火摇曳,白茫茫的热气从水面氤氲而上,偶尔传来几声泼水的声音。房间正中央的大木桶里倚着一名芳华少女,她将后脑枕在宽大木桶边缘,闭眼舒服地侵泡在热气腾腾的水里。她婠在脑后的发髻早已松散下来,垂了几根在脸颊两侧,衬得那张鹅蛋小脸更加娇美。 少女深深地吁了一口气,半睁着朦胧双眸,伸手按了两下酸痛肩膀,低喃道:“真舒服啊!” 正当她想将双手沉入水下揉揉同样酸胀的双腿时,突然听到外面响起一阵吵闹声,紧接着一群人从窗户底下跑过。 少女,便是风六吓了一跳,脸上血色顿失,一边命令自己冷静的同时迅速起身跨出木桶,取来放在一旁的缠胸布裹上,双手虽抖个不停动作却熟练敏捷。待她刚套上外衣系上腰带,便听到“咚咚咚”的敲门声。 她拍了两下脸颊,走到门边深吸一口气后强装镇定的拉开门把。 门开后来人将她一把推开硬闯入厢房内。来人一身衙役打扮,神情傲慢无礼,在屋内绕了一圈见木桌旁边除了一个冒着热气的木桶外并无异常,口气不善地冲她问道:“刚刚有黑衣人从这院里跑过,你可看到?这屋内就你一个人?” “没看到。”风六被推出门外,忍住不悦道:“当然只有我一个人,不然官爷以为这夜深人静的,我还有闲情逸致邀人一同沐浴的雅兴?” “你这小子——”衙役显然不满她的回答,正要多问几句耐不住后面频频传来急声催促,只来得及警告地瞪她一眼便匆匆掉头。 她朝衙役跑开的方向重“哼”了一声,转身折回厢房正欲关门,余光正好瞟见旁边厢房的门半开着。 灯火通明的回廊下,也不知云陌劫靠在门边站了多久。 风六一怔,神情恍惚的与他对视,直到他唇边又勾起与午时一模一样的笑时才回过神,这才想起自己刚刚匆忙裹上外衣,浑身湿淋,长发披散,几缕发丝甚至随风乱飘。 再看他唇边似有若无的笑,心中一羞,慌忙将门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