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庄主听闻悲讯,与兄弟二人一样的感伤,一样的自责。担心已有身孕的上官青之妻经不住打击,顾庄主劝说宫长华与张博远暂时住在他的家中,待上官青的妻子平安生子后再做商量。 兄弟二人悄悄地住在了师父家中,无颜面对乡邻、有家不能回的滋味让他二人度日如年。 约好的三月时限已到,依然等不回大哥,兄弟二人内疚又难过。 顾庄主不仅伤心于上官青的杳无音信,且忧于宫长华与张博远茶不思、饭不想,日渐的颓废。留意到徒弟二人的宝剑打磨得精细,顾庄主让他们讲讲各自宝剑的特点:张博远的剑名为‘掩日剑’,剑柄赤金如火,剑刃烁铜锻造,剑之成,锐气贯天,剑锋耀目亮过日月之光。剑身以冷泉淬激,金刚石开刃,所以剑刃之利,削生铁如碎泥。宫长华的剑名为‘断水剑’,剑鞘刻着群鱼卷浪的纹路,此剑具磁力,能吸住打来的飞镖、铁钩等小暗器,即便划过水波,涟漪久久不能退去。尹师傅还留有一把‘泰山剑’,剑刃铜质精纯,重若泰山,剑身虽短如戒条,却锋利如劈山之斧,没有力气的人挥之不动。此‘泰山剑’最适合大师哥上官青。 为了鼓励他二人振作精神,顾庄主决定让他们在自家院中试剑。 正午时分,宫长华与张博远拔剑相向,剑光烁烁,两人却无心比试。日光灼灼下,刺目的掩日剑很快胜了宫长华的断水剑。二人胜负已定,只盼大师哥能平安回来,顾庄主和这兄弟二人在家中焦灼等待,真是望眼欲穿。 日暮时分,晚霞喷薄,漫天浅镌着辉煌的琉璃色。 七道沟已在眼前,一路欢声笑语的两个姑娘倒像是归心似箭,走在了前面。山梁之上,上官青在远眺中踌躇,他将背着的‘熔血剑’拿在了手中,审视毫无装饰的剑鞘后,他悄悄拔出剑身,剑刃血□□滴,在夕阳映照下,艳丽的红光赛过了天边的晚霞。尹师傅的话犹在耳边:“玄石之剑,因血而活,因心而动,不可急于求成而伤及无辜……”上官青默默地收起这把令他祸福难料的熔血剑。 原来那日上官青被风沙吹掉了帽子,他转身去拾起,但帽子顺风飞舞的速度竟比他跑得还快,追了几米远便在黄沙中消失不见。上官青只得作罢,待他再转身去追赶两位师弟,既看不到他们的影子,又分不清路的方向。他一边呼喊兄弟的名字一边顺着山坡向前,却与宫长华二人越走越远。 风沙过去,山中寒气仍旧逼人,上官青走了三天山路,越走越冷,远望雪峰突兀林立。空气凛冽寒彻,风削骨髓。傍晚间,天空像撕裂了口子,漫天漫地的雪花纷纷扬扬,风雪恣意拍打他的衣衫,很快他感觉到身体像泡在了冰水里。上官青饥寒交迫地走着,想找个避风之所,四下望望,除了连绵的雪和几棵光秃秃的树,并没有能躲避的地方。 暗夜里,飞雪渐渐停歇。 忽然天边闪过一道光,上官青抬望眼,不远的前方好似一道焰火亮莹莹打在一颗干枯的树梢上,焰火熄灭处冒起了青灰的烟。 上官青走近枯树,树上的积雪竟然滴滴答答在融化。自小在村里长大,爬树翻墙对他而言如同儿戏,他好奇地爬到树上观看:树杈间,原来是一块奇形怪状的焦炭发着光冒着烟,四边的雪瞬间融化。上官青将手靠近焦炭取暖,确有一点温度。他试探着摸了摸这发光的焦炭,热度刚刚好,上官青坐在树杈上,干脆抱起这块发光发热的焦炭,湿透的衣衫顿时温暖了不少。 又是一道光闪过天边,似是一颗火球拖着长长的弧线极速坠落在远处的雪峰之巅上,浓浓的烟雾燃向了天际,寂静的山谷轰隆声响,大地随之震颤,枯树上的积雪齐齐被抖落下去。上官青并不知道:又一块大陨石坠落在雪峰顶,引起的雪崩使得大地震颤,死神刚刚与他擦肩而过。 “没有积雪的树上好过冰冷的雪地。”上官青心怀感激,自言自语:“怕我冻死,老天爷不仅给我扔下来一块热乎的炭,还将树上的雪帮我抖落干净,真可谓天无绝人之路。” 长夜已过,寒冷却依旧,上官青抱着温暖的焦炭跳下树来,感觉到自己走错了方向,他向来时的路折返。在山中兜兜转转,几日后,上官青望到了尹师傅的铸剑房。身心疲惫的上官青终于看到了人影,他一路呼喊一路狂奔,来到院前。 尹师傅早已等候多时,闻声立于院门旁,眼前这个衣衫褴褛之人想必是顾庄主的大徒弟,只是不见那二个徒弟去寻他的师弟,难道他们又走岔了? 上官青还抱着那块救命的热乎焦炭,见到老者忙将焦炭丢到一边,上前作揖问道:“请问老伯是尹师傅吗?” “正是老朽。” 上官青将师父的书信交予尹师傅,尹师傅读过信,微微摇头叹息道:“哪里都有不平事,英雄仗剑保家乡。” “尹师傅没有见到我的二位师弟吗?”上官青向尹师傅身后的小院张望,期盼二位师弟的出现。 “他们去寻你了,还有一位叫做陈碧莲的女将,来此取了一把‘双刃剑’送予她的妹妹,他们都到山中去找你,许是走错了路。你随我进屋歇歇,他们寻你不到,或许还会回来。”尹师傅引上官青进入房中,叮嘱他不要乱走动,小心碰到房内的机关。 上官青喝了些粥,便在房中静候两位师弟回来。 尹师傅出了屋,片刻功夫又慌慌张张进屋,怀中抱着那块焦炭,问:“这块玄石是你带来的?” 尹师傅的神色诧喜,上官青不知所以,他木纳地点点头。 “哪里来的?” “像是天上掉下来的。”上官青实话实说。 屋内光线昏暗,能看到黑石头荧荧发光,尹师傅感概地叹道:“这是天赐玄石助老朽造绝世宝剑呀。” 上官青懵懵地看着尹师傅,只一块焦炭何以如此激动? 尹师傅给上官青解释:“据《玄天兵鉴》记载,天外玄石灵异无比,将其融于炉火,金与锡黑浊之气竭,黄白次之;黄白之气竭,青白次之;青白之气竭,无色发光,方可浇铸。玄石化到无色,辅以丹魂,冷泉浸泡,剖刑磨砺。剑成锋利之外,剑与主人逐渐意念共通,人剑合璧,可谓天下无双。” “老朽垂暮之年巧得天外玄石,定要按书中打造一把绝世好剑。”尹师傅边说边带上官青来到后院,炉火鼎沸,旁有一泉井,冷烟徐徐。“将玄石在此融化成型,雕刻祥兽于剑柄、剑鞘,十日便可得。” 上官青虽听不大懂铸剑术语,但看尹师傅志在必得的热忱,由衷钦佩地点头赞许。 尹师傅推心置腹地问道:“你若是在家中习武练剑,一把‘泰山剑’予你足以;若是想以一敌百,这把玄石打造的剑可助你一臂之力。” 上官青略作沉思,坦言道:“来之前只想取回宝剑保乡亲们平安,而一路之上,看天下之大,不平事之多,细思量大丈夫应更加有所作为。但该如何作为,我一时并没有主意,还要再和二位师弟商量。” “看得出你是性情中人,若是要仗剑天涯,必定要经历一些苦痛。不急着做决定,你再琢磨琢磨。”尹师傅的情绪趋于平缓。 心怀壮志的上官青彻夜难眠,第二日找到尹师傅立下誓言:“愿尽己所能,仗剑天涯,除暴安良。” “你确信要仗剑天涯?你不怕经历苦痛?”尹师傅如炬的目光注视着上官青。 “生死由命。大丈夫顶天立地,何来畏惧?”上官青用坚毅的目光回视尹师傅。 “好,”尹师傅朗声道。他转身去外屋端来一碗粥,说道:“喝完粥随我去后院铸剑。” 上官青接过粥,三口两口喝下,起身去助尹师傅铸剑。刚走两步,头晕目眩,便昏倒地上。 再醒来时已日暮西山,上官青薄衫小褂地被金丝绳五花大绑捆住,他满腹疑虑地问尹师傅:“这是做什么?” 尹师傅并不言语,他将上官青拉到后院。熔炉之中,玄石炼为铜水,色泽澄澈明亮。铜水滚滚,青烟升起,热风拂面。 上官青被拽到熔炉旁,烟熏火烤,热气撩拨,他眯着眼、皱着眉,不知会发生什么。在身后的尹师傅口中念念有词,他持一把尖利的匕首,对准上官青便是几下,喷博的血随即洒向熔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