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洲义对程栀的反应很满意,去厨房叮叮当当半天,端来了一盘鲜果切,还配上了各式坚果。 在大床上躺成个饼的程栀想用没受伤的左手去接,却被傅洲义一个躲闪绕过去,扶她半靠在床头,直接塞了一片橙瓣在她嘴里。 她的嘴塞的鼓鼓的,吭哧吭哧刚吞下去,又被塞了一块火龙果。 傅洲义对这项“看看程栀到底能连续吃多少水果”的游戏乐此不疲,玩儿得稍微尽兴,才缓缓开口,说出来的话和平日的语气有些不同。 “今天做得很棒,以后也不要见他,不要理他。” 程栀吞下嘴里的最后一点水果,蹭着床单往上扭了扭,偏着头看傅洲义,像是在判断这话的严肃程度。 “你说关炀吗?” “我倒是不想理他,可是接下来还要拍戏诶。” 傅洲义显然连从程栀嘴里听到这个名字都不能接受,黑着脸,“那个戏不用拍了。” “你死了。” “啊?!” 程栀的反应和不久前的杨峥反应一模一样,当听到傅洲义通知他,程栀接下来不演了,要他换演员的时候,杨峥简直想敲开傅洲义脑子看一看什么构造。 “你什么情况?要给她角色的也是你,现在不让人家演的也是你。”他想到了唯一的解释,“人家小姑娘惹你不高兴了?” “没有,总之这个片子他接下来不能演了,违约金我照付。”傅洲义不容置喙的态度让杨峥也柔和下来。 “可是她的戏份已经拍了快一半了,我还挺看好这个小丫头片子的。”杨峥说的是实话,程栀演戏着实有天分,生动不造作,是块好料,如果拍过的戏份都砍了,太可惜了。 “算了,当你欠我个人情,我去找编剧商量一下让柳丁领盒饭吧。” 因为傅洲义这位大爷的不爽,这部剧的女二在中段就为了男主牺牲,变成了男主心头永远的白月光。 这个结果算是皆大欢喜,除了程栀。 “为什么啊?!可是我还没演完啊?”程栀用无恙的左手摆弄着手指给傅洲义细数:我接下来,还有一个吊威压飞来飞去的镜头,还有飞跃城墙,还有空手夺枪…… “这些都不拍了?!” 傅洲义点点头,“嗯,剧本里你已经被写死了。” 程栀眼里冒着精光,简直要磨刀霍霍,咬着牙,“谁那么坏!那么多好玩儿的戏份都不让我拍!” 话音落下,她看着傅洲义的神色,忽然有了一种不妙的猜测…… 果然,他点点头,“我干的。” 程栀人怂志不短,也的确是发自内心地不舒服。 她试图平和沟通:“傅洲义你这样做是不对的,你在替我做决定之前,要先和我商量的。” 可男人显然一点悔过的意思都没有,收了小家伙吃了一半的碗,起身离开房间,态度强硬,“我不会做错误的决定。” 言下之意,没必要有“商量”这个步骤。 程栀坐在原处心里忽然不爽得厉害,朝着傅洲义的背影嚷嚷:“傅洲义你不能仗着……你不能这么欺负人!” 两人认识以来,她似乎就没有这么强硬地对他说过话,傅洲义脚下动不了了,心口浮着一团火焰。 “程栀,你乖一点。” 乖一点,让我来照顾好你。 程栀眼睛瞪得溜圆,觉得傅洲义这个话太不可思议了,“天啊,你怎么会这么想啊,人们不是都要人格独立的吗?” “我只有事事都听你的才是乖吗?” 程栀说话总是清甜郎朗的调调,当下也不例外,与其说是不快,倒不如说是茫然地对傅洲义发起理性探讨的邀请。 傅洲义受不了这个。 他转身时,眼里已经没了半点暖意,倒是浓聚起幽深的占有欲。 “你不想听?” 陷入激烈情绪的人脑子只是个容器,装的不是理性而是一堆偏激的废料。傅洲义看着程栀瘦瘦小小的一个人伤了一条胳膊一条腿,坐在床上眨巴着眼睛,表情认真。 依然可爱,又可怜。 说出来的话字字戳心。 “今天的事,是你不对呀。” 傅洲义不敢张口,生怕平静海面下潜藏的那些黑暗的,见不得光的情绪垃圾全部浮出水面。 他怕自己一不留神中伤她。 “砰——” 傅洲义关门的声音有点重,程栀甚至觉得有回响在这空荡的房间里。 怎么了呢? 刚刚还是好好的呀。 她隐约觉得傅洲义是因为自己说的话而气成这个样子的,但是她又深感自己说得没毛病,不知道那位大爷在气什么。 “为了她好”可不能成为一切事情的理由啊。 她又不是斯德哥尔摩症候群,鸡的世界得是自由驰骋的!是无边的稻田和原野! 虽然知道现在正和傅洲义处于莫名其妙的冷战,但她也无厘头地坚信,傅洲义那个别扭家伙会好的。 程栀睡了个好觉,没见过心这么大的鸡。 *** “程栀,你别哭。”这话音是从梦里传来的,她听得分明,可视觉是不敏锐的,一片薄雾中,她甚至看不清说话男人的模样,只觉得轮廓和某个男人相近。 她哭了? 程栀摸摸自己的脸,竟然真的有泪水。她抹了把眼泪,回应的声音还抽抽搭搭的。 那个和傅洲义有七分神似的在她几十公分远的地方,说:“我教过你在面对我的下属问好时如何应对得宜,教过你如何用肩膀三角区缓冲□□的后坐力,教过你在遇到困难时要第一时间与我求救,教过你征服和忠诚,教过你柔软与依靠,教过你怎样习惯做我的太太。” “那我现在最后再教你一项,和我接吻时,要闭上眼睛。” 男人抚上她脸侧的手指很粗粝,那是他做特种兵的那些年留下的功勋。具有莫名让人心安的磁性低音盘旋着吹进程栀的耳朵。 一个哆嗦,程栀醒了, 梦的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 程栀被一个奇妙的梦境困扰,同一时刻的傅洲义没有这么幸运,在有关程栀的事上,他本就多虑又踟躇,今夜凭白地生出一股手足无措之感,令他惶恐。 他曾经是个坚定的无神论者,不信天意,也不信一见钟情那种鬼话。 曾经是。 然而现在他太惨了,从遇见她,到心里塞得满满的她,程栀已然成为他的神明。 傅洲义深知自己是个混蛋,可他情愿程栀距离他千山万水令他鞭长莫及,他也好洒脱放手大路朝天各走一边,都好过现在这样被逼着向现实低头,向她俯首称臣。 他是疯了,被那磨人的爱欲打垮,命运看样子也不准备放过他。 程栀就像是象牙塔里单纯天真又美丽动人的公主。 而与披荆斩棘而来的骑士相比,他更像是那只执拗的恶龙,一边喷火抵御所有试图靠近她的人,一边匍匐着、哑着嗓子、不抱希望地去爱她。 傅洲义怔怔坐在暗夜里,紧闭门窗,窝在沙发里抽烟,香烟的火星忽明忽灭,把墨色烫出一个红色的洞。 不能这样。 傅洲义忽然醍醐灌顶,他在这里跟自己过不去算哪门子男人,有话要讲开了! 他按灭了烟,换了身衣服,整理好仪表和心情,好像喝醉了一样,大步流星地走到程栀房门前。 现在天都快亮了吧,这个时候扰人清梦是不是不好。 傅洲义举起的手忽然有些怯意。 那扇如同潘多拉魔盒盖子的门,收到了感应一般,在他面前打开。 程栀趿拉着拖鞋,走路姿势很是别扭,好不容易做好了心里建设想去傅洲义面前晃悠晃悠,没想到一开门就是直挺挺的傅洲义站在那里。 “早。”傅洲义嘴先于大脑,脱口而出。 早? 程栀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凌晨四点十五分…… “早……”程栀抬头看他,蹭蹭,离得更近了一点,想到了一个假设,没头没脑地笑,“你是不是都没睡啊?” 傅洲义看她那个狡黠的小恶魔样子,恨不得掐她的脸,可是想想自己的来意,忍住了。 “嗯。” 程栀得到了肯定的回答,脸上写满了快乐:“我睡了哦!” “但是我做梦好像梦见你了……”她声音越来越小,嘟嘟囔囔的,还有点委屈,“不过又不太像,他可温柔了,一点也不凶。” 眼前的男人像一块冷冰冰的石头,一点反应都不给她。 程栀原本低头扮可怜的计划告罄,又羞又恼,她像只暴怒的奶猫,龇牙咧嘴嗔怪他。 “我在哄你诶!” 傅洲义心头一软:“程栀,你哄人的招数就那么几招吗?” 装傻充愣卖萌扮可爱,哄她可不是这么哄的。 程栀摇摇头,笑眯眯的,眼睛弯弯的像一轮月,里面放了勾魂的鸠毒。 “才不呢,我还会很厉害的——” 傅洲义原本低垂着眼眸看着小姑娘,却见她忽然踮起脚尖,仰着脸,还是和阳光一样柔软又温暖的眉眼,向他靠近。 神游之间,小家伙巴着他的手臂,嘴唇贴上他的脸颊。 柔软的。 白色的吻。 短短的一瞬,程栀就缩了回去,饶是这样也让傅洲义僵了半边身子,点燃了全身。 三魂七魄离家出走,只剩一副空空的肉体,怕是她吹口气,也要叮铃郎当散碎掉。 她今天可真出息坏了。 程栀想。 *** 程栀是浅二度烫伤,过了陆续起水泡的时间段,除了换药就很是悠闲自在了,每天窝在房间里享受混吃等死的快乐鸡生。 傅洲义把玩手机的权利交还给程栀,她几乎二十四小时都要激情上网冲浪,反而冷落了他。 今天傅洲义翘班太久,助理的夺命连环崔终于争取到了半天的时间,傅洲义最早的航班赶回去,又定了当天的返程。 就是打定主意不让程栀回去。 她没心没肺地躺在床上患者姿势玩儿手机,意外地收到时晓乔分享的一条热门微博。 是专门为她澄清的视频,时晓乔面色枯槁,却难得的逻辑清晰,把事情的来龙去脉没有任何粉饰太平地一一道来。 其实很简单,无非是她这个十八线小明星“被三”,正主上门清理门户,可惜是个不怎么看娱乐新闻的,程栀因为无辜背锅。 但是大家不怎么在意真相—— 群众很多时候是盲目的,他们看到的都是他们想看的。 即使辟谣的声明发出来一天了,随便刷刷社交主页平台还都是“程栀白莲惯三”的争论,死忠粉拿着辟谣声明去控评到头秃,也没能扭转局面。 倒是当事人本人是个乐天派,依然傻高兴,他们骂他们的,不影响她高兴。 让她高兴的事,一是傅洲义最近对她态度特别温和,二是今天姚沛要来S城看望她了,而且还答应了请她吃大餐! 程栀很意外,本以为这个漂亮姐姐已经把自己忘掉了,没想到人美心也善,对她的伤势关爱有加,又听说她可以出门了,一口应下当天的晚餐。 程栀憋在房子里快要长毛了。 她曾经可是占据半个山头的溜达鸡,哪有天天缩在家里的道理,当晚还没到时间,早就把自己收拾利落,完完整整地走出别墅。 原本想着如果遇见保安守卫,就给傅洲义打电话,却没想到一路上一个人都没碰见。 这实在不是傅洲义的风格。 难道是之前的小争执让他痛改前非了? 真奇怪。 程栀提前了二十分钟到了约会地点,果然是个好大好豪华的酒店,程栀心里涌上对姚沛的粉红泡泡。 前台迎宾见了她,还没待她开口就福身领路,“小姐这边请,您约的人已经到了。” 没想到姚沛姐姐比自己到的还要早,程栀一路小跑跟着服务员上了四层。 酒店下面三层对外开放,四层格局开阔,装修布置精工奢丽。 是专门为Svip会员服务的酒宴场所。服务员领着程栀到门前,就没再前进,伸手示意。 “小姐里面请。” 程栀没怎么被这么尊敬地对待过,还有点受宠若惊,连连道谢,看着服务员小姐姐倒退着走掉,才推开门。 满心期待的姚沛没见到,倒是见到了另一个意料之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