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既然是这样,那他为何连吃酒的心情都没有了?”刘芬不解道。
傅检笑道,“这是人家的小小计谋,演一场戏给众人看罢了,要不是如此,谁又敢在他这位太岁头上动土?”
傅检猜得没错,北平城中的粮米价格连续多日上涨,带动土豆价格也高居不下时,终于有人在朝堂之上议论起了周进的统销统收之策。
这一天,内阁首辅张楚依旧没有上朝,领班大臣乃北静郡王水溶。
在他的暗示下,一名身着绯色官袍的御史站了出来,他捋着胡须,眉头紧锁,声音洪亮地说道:“启禀陛下,臣有本奏。”
今上放下手中的朱笔,抬头看了他一眼,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御史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近日,臣听闻大兴县县令周进,擅自推行统销统收之策,强行压低土豆价格,收购农户手中之土豆。此举虽短期内或许能平抑物价,但长此以往,必将损害农户利益,甚至可能引发民变。臣恳请陛下明察秋毫,下令周进停止此等荒谬之举,以维护社稷稳定。”
“可是我听说,周进所行统销统收之策,秉持自愿原则,如果嫌弃他给出的价格低,大不了不卖给他就是了,何谈损害农户利益?”户部主事魏东宁提出疑惑道。
魏家想让魏西平接任大兴县令,和周进在私底下已经达成了协议,双方属于政治同盟,自然希望能够和平交接最好,若是周进突然倒台,这个官职被其他人抢先得手,那魏家的谋算便落了空,这是魏东宁所不愿意看到的。
“你懂得个什么?”那名御史仗着有人在背后撑腰,对魏东宁这个小小的户部主事便有些看不上眼,他反驳道,“周进既然能派傅检以大兴县衙主簿的身份,到处推销土豆,拿下了一份又一份预售合同,他自然也能够以大兴县令的身份,强迫县内诸多种植大户,将土豆低价卖给他。此等唯利是图、居心险恶之人,出任地方官员,真是本地老百姓的一场灾难啊。”
“够了。”户部尚书毕景曾大人一声断喝道,“有事说事,没有这种事就先别说。周进要是真以大兴县令的身份,强迫县内诸多农户卖粮食给他,你作为都察院御史,确实有理由风闻奏事,检举揭发。可现在事情还没有发生,你就臆断他一定会做出这种欺行霸市之事,这怎么能让人心服口服?”
毕景曾大人属于朝廷一品大员,张楚若是病退,他便极有可能入阁辅政,即便是对上北静郡王水溶,他也不遑多让,一个小小的御史,在他毕景曾大人面前,分量明显有所不够,这件事便揭过不提了。
下朝后,毕景曾大人托人给周进捎话,让他一定要谨小慎微,切勿做出欺压民众、违背朝廷律法之事。
毕景曾大人只差没明说,就算你这次未雨绸缪失败了也不要紧,只要不被人抓住把柄就行了,以后还有的是东山再起的机会。
周进对来人说道,“请转告毕大人,请他务必放心。”
次日,长乐府粮商周孟庆所掌握的大批粮米投放北平市场,城中粮食价格应声下跌。
不到三天时间内,一石粳米的价格,从最高处价值二两二钱银子,先是跌到价值二两一钱银子,再又跌到一两九钱银子,临近土豆丰收时,甚至一度跌破到了一石粳米价值不到一两六钱银子。
原有的土豆价格,便再也维系不住,价格跌起来时,比粳米价格跳水的幅度还要更大,因为大量新收土豆要上市了。
大兴县境内的土豆种植大户们还好说,再不济,还有大兴县衙替他们兜底。
他们一边骂骂咧咧,说周进这厮太贪心了,不知道要在种植户们身上捞走多少油水,一边又不免有些沾沾自喜,好歹能把自家生产的土豆卖出去,一石土豆卖四钱银子,虽然赚不了太多,但也比种植其他农作物要强多了。
但顺天府境内其他州县的土豆种植户们,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他们需要自己联系买主。
想要卖给北平城中的高端酒楼,那些酒楼都说早就从大兴县衙户房那边预订好了;想要卖给北平城中的风月场所,却也被大兴县衙占先。
甚至连国子监和顺天府学,也都花了一笔订金,向大兴县衙户房支付了订金,这几天,便可以看到大兴县衙组织的运送队伍,将新收土豆源源不断的送到了这些教育机构。
其他州县的种植户们,求告无门,欲哭无泪。
他们不敢在顺天府衙门前闹事,但是回到各自州县所在地,向本州县的官员寻求一个说法,却是不大害怕的。
说起来也是他们有道理啊。当初种植春土豆时,是你们这些官员威逼利诱,说土豆种植面积一定要达到多少亩,可眼下等到土豆收获时,你们这些州县官员,便一个赛一个,都不闻不问了。
这说得过去么?看看人家大兴县衙是怎么做的?
许多土豆种植户们聚集在当地州县衙门,他们高呼着口号,要求这些州县官员向大兴县衙学习,给新收土豆寻找一个销路。
各州县官员哪里耐烦这些?
他们都是习惯于养尊处优、高高在上的一群人,看到有土豆种植户们在闹事,当场就命令衙役们抡起棍棒加以驱逐,谁若是不服气,便把他丢进监狱之中,通知其亲人家属替他前来赎罪。
本来种植的土豆卖不出去,就让人心中郁闷了,现在还要支付一大笔赎罪银给当地州县衙门,再一想到夏税在即,还不知道从哪里筹措这笔税银时,他们心中的绝望感,便越发强烈了。
“这些狗官们,真是不打算让我们活啊。”玉田县城内,某间小酒铺中,有人借着酒意,发泄着心中的不闷。
“那不然还能怎么样?不是都说了么,破家的县令,灭门的府尹,这些狗官就是这个德性,不弄到天怒人怨,他们就啥事都没有。”另一人怨气冲天地说道。
“左右不过是一死。要不然咱们带着老婆孩子,逃奔到外地去。我听说,大兴县衙搬迁到了紫檀堡,在那里大兴土木,或许我们也能够在那里谋得一份差事,省得一辈子种田种土,受这些狗官们欺负。”
“此事非同小可,需要从长计议啊。”旁边众人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