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薄天掌心搓磨着拐杖。
听了沈宴的话,沉寂着一张辨不出喜怒的脸。
他安静凝注漫天徐徐纷飞的飘零大雪。
须臾,发出一连串闷沉的笑声。
景薄天看向沈润云道:“不愧是你沈润云生的儿子。”
他抬手拍拍沈宴堆积薄雪的肩膀,语气中包含着万分认可。
“景湛的身心健康,以后交由你来调养,我也能放心了。”
景薄天对沈宴适才提出的疑问,并没有发表任何言论。
沈宴也不再想多嘴问他。
他是最近才从Z国回到瑞国的。
从他六岁,直到现在,十六年过去。
迄今为止,同他父亲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
所以说……景家在他离开以后发生的事,他并不是很清楚。
仅有的一些信息,也是最近从同事口中得知的……
景薄天谈完话,便将时间留给父子二人单独相处。
他走后,雪地里就只剩尴尬的两父子面面相觑。
沈润云轻声咳了咳。
望着沈宴的眼神,似是想亲近,又带着股不敢轻易靠近的目光。
踌躇半天,沈润云率先开口:“最近医院那边的事情比较多。”
“顾小姐的事,之前我一直没能抽出时间同你说说。”
沈宴淡淡点头,“我大概知道些。”
他说话的声音低平不少,不同以往温煦:“你们曾经应该不止对她做过催眠,据我观察,你还更改过她的记忆。”
“是……我……”沈润云垂首,忽然不敢承认自己做过此事。
沈宴讥讽地盯视沈润云头顶生出的层层白发。
淡声道:“沈家的催眠术与其他旁人有所不同,想必,你比我更清楚。”
沈润云羞愧地低着头,对于沈宴的冷嘲,他无以言说。
沈宴凝着他那副佝偻的模样,轻嗤一声,“当年你们弄瞎景老夫人的眼睛,
篡改她的记忆,又为景老爷子更换皮相和声音。”
说到这,沈宴鄙夷的撇过脸,不再去看他。
接着,沉声道:“我母亲自小跟在景老夫人身边,
两人感情甚好。
所以,她当然不会同意你这么做。”
“而你,为了所谓的愚忠,怕她坏你们的好事,
于是,你当晚毫不犹豫喂她喝下,掺了药的果汁。
等到母亲第二天醒来,她竟然什么都不记得了。”
听着沈宴讥讽嘲弄的话,沈润云的头越垂越低。
灰蒙蒙的天空中飘落的银光白雪,落在沈润云头顶。
顷刻间,覆盖了厚厚一层。
沈宴攥紧冻到冰冷僵硬的拳头,红着眼圈,继续开口:“你明知道……”
他喉头不由一酸,随即,咬紧牙关,痛恨地说:“你明知道,被沈家更改过记忆的人活不久。”
脚下蓄积的厚雪,倏然被几滴热流所融化。
莹白的雪,反射着晶光,映出沈润云眼中滚烫的泪水。
他抬起头,眼中有歉意,愧疚,却唯独没有后悔。
沈润云看着沈宴,年老的声音此时像是年久失修的留音机。
苍老,沙哑,破碎,难以入耳。
“为了景家,我也是没有办法,才出此下策。”
他嘶哑着年迈的声音:“沈氏,温氏,从古至今,永生永世都追随于景家,这是亘古不变的事。”
沈宴听闻他的说辞,讥讽地摇摇头,随后,打断道:“没有办法?”
“你所谓的没有办法,只不过是舍不得景家给你带来的身份地位罢了。”
他低低嗤笑,“也是,损失我母亲一个,就能换一生荣华富贵。
她又算得了什么?
她只不过是跟在景老夫人身边长大的小女佣罢了。
况且,你老婆孩子多的数不清,
等她死了,谁又记得她是谁?谁会为她掉一滴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