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你今天有看弟子的比赛么?”犹豫了很久,佛见笑终是鼓足勇气踏入师傅的房门,低着头,扭捏的问。 “恩。”抿了一口杯中茶水,落异翻阅着书信,点头,“路过。” 惊讶地抬头,她有些局促不安起来,“弟,弟子…”嘴也在打颤,浑身发冷,“输了。” “情理之中。”头也没抬,他又翻了一页。 “弟子…是不是很丢脸。”虽讶于他的表现,但她看起来不再紧张、窘迫。 “还好。”落异停下翻阅,将书信挪到窗户前,想借着光看清上面的字体。 “师傅,我…一定会努力的,以后,一定不会让你老人家失望,我向你发誓。” “恩。”靠近书,他发现书籍中间一行小字竟是用梵文写的。 “师傅,你不相信自己最优秀的弟子吗?” 他顿时怔住了,眉头一锁。 “师傅,”瞧他这样的神情,佛见笑不满的嘟囔道,“我伤了审判官。” “啊?”落异这才正眼看她,良久,“你做的…也正常,回头让余裕带着补品去探望一下,他最爱瞧病人了。” 余裕师兄一定会嘲笑死我,不满地嘟囔着,佛见笑只要一想到那裂到耳根的笑,和那该死的深酒窝,就越发抑郁。 “让知秋去吧。”仿佛知道她心中所想,落异补充道。 眼睛一亮,她兴奋地抱住他的胳膊,感恩戴德的说,“你老人家真好。师傅,你在看什么呢?”谈了探头,她看到发黄的信纸上,隽永清香的字体旁画着一条红绫,旁边虽是梵文,但从残破不清的字迹中,她看到一个佛字,后面隐约可见笑字,他,还记得,还记得!她的脸红了起来,并很快像个待摘的柿子一样,摇摇欲坠。 “我想起了一个故人,好久没见了。”落异沉迷于故往,丝毫没在意她的异常。 “那,他是男?还是…女?” “是个女子。”似乎想起了什么,他嘴角噙着笑,八岁那年的记忆又浮现在脑海,那女子拿着铜铃在他脑袋上来回摇晃所发出的慈目般的笑真是感人。 “她很重要么?” 将书信重新合上,他闭上眼沉吟道:“确实很重要。” 眼神剧烈波动了一下,“你喜欢她么?”问这话时,她兴奋地几乎不能自已。 “喜欢。” “啊,”腾地起身,“你…多不好意思啊~师傅真讨厌,说的这么□□…”捂着脸,她羞涩地跑出屋外。 落异诧异。 “哈哈…其实我也是。” 打了个机灵,他满头雾水,不明所以地忙将书信重新封好,放于暗阁。 青幔罗帐,长案矫榻,熏烟廖廖。 铂钰殿内,一盏点燃的青玉鹤足灯,即将燃尽,它扑朔殆尽的灯火在安静沉默的大殿,显得格外晦暗寂寥,光芒隐隐,从案头越过空寂的走廊,再到乌云下隔窗绽放的龙兰草,屋内没有焚香,唯有龙兰草顺着风吹燃气淡紫色的青烟,缭绕青幔,弥散屋内。 许久,从殿内的内阁中传来一阵微弱的叹息声,“你真的打算这么做么?” “恩。”安坐在椅上的人点头,“五星斗转,天煞重生,东禹国也难逃此次大难。” “前几日,百慕霖内的蓝雨僧塔受到外部撞击,禁咒有所破坏。”那声音忽然变得低迷,“我以为是巫族找到了通灵石,这些年,他们为了蓝雨僧塔,搜集世间一切灵器,通灵石被他们找到,也是有可能的,可是,我万万没想到,那人竟然是祭月派的韩馥。” “祭月派已经行动了,蓝雨僧塔的结界迟早会打破,而他…”老人的声音轻而冷,宛如风吹浮冰,“会出来的。” “不可能,只要有那个人,”犹豫了一下,“有落异在,禁咒就不会打破。”那飘渺的声音肯定。 “奉迎王吸引了许多邪教族,目的不仅仅是增强本国势力,它久居沙漠,土壤贫乏,百姓丰衣尚不能足,何来兵力抵御外侵,只有天下大乱,凌云四周既定的规律被打乱,它才能重新掠夺新生的土地,复兴西沧。”阁外的灯闪烁着,想极力挣脱黑暗,透进内阁。 老人叹息一声,面容宁静而颓废,“不仅是奉迎王都,黑巫族,白巫族,蛊族,祭月派,以及凌云四周那些蠢蠢欲动的穷途恶魔,哪些不希望天下大乱,哪些不希望蓝雨僧塔的重生。一个落异,真的够吗?” 一个不问世事,对正魔之战毫无兴趣的落异,一个只想退隐川外过闲云野鹤生活的落异,真的够吗? “狱君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那声音继续肯定。 黑暗里,老人的头侧过去,微弱的光芒在他侧脸上不安地跳跃,“你跟了他那么多年,不了解他么?雪蛇?” 从黑暗中露出头来,那个被叫做雪蛇的家伙若亡灵般飘散在空气里,而后又在他身旁凝聚成形。 “你太冷了。”看着周遭被冰冻的一切,老人下意识后退了一下。 冷笑一声,“我若不冷,对狱军就没什么用处了吧。”雪蛇哭笑着,而后看着为微光下的龙兰草沉吟,“这次去禹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也许永远都回不来了,”看着她,长疏明白狱军召她回禹都的目的,其实他们都明白的,只是有些事情还是装糊涂比较好。“狱军的天眼术已经成功了,他已经开始研究灵魂了。” “哦,是么?这世上再也找不到像他努力的妖了。”感慨地说,她似乎看到幽暗的走廊和两旁暗流涌动的亡灵的挣扎,“死墓”就在眼前,而她要进去了,“我若还能活着,将这株龙兰草赠与我吧。” “你要它做什么?” “世人都称龙兰与伏诛齐名,狸子坞的伏诛已经灭绝,我得不到,自然无法研究破蛊术。你将它放在窗前,不就是为了研究伏诛草么?”叹口气,“凌云最纯洁的伏诛草也只能在李画约的弦云殿才能观赏到了。” “…”老人没有言语,灯火“噗”地一声灭了,他缓慢起身,想要重新燃起,那雪蛇突然问道,“狱军会放任蓝雨僧塔的那些邪教徒么?” “你以为…他复兴狱教,为了什么?”又重新坐下,老人微眯着眼,看着虚幻中的影子。 “一统妖界,称霸凌云。” “呵呵…” 二十年前,在乱世黑夜的河流旁。他们短暂的相逢,他便决定要背弃种族,跟随这个年轻的妖者,仅仅是那一瞬间,他便看出他眼神深处久藏的邪恶,那是嗜血者垂涎死去的灵魂不能自拔的一种欲望,他冰冷的、异乎常人的脸上散发着对灵魂的渴望是那么□□裸,丑陋高挂于他明朗的头顶,上神也奈何不了的野心,他至今…依稀记得。 冷冷笑着,他缓慢起身,打开窗户,铂钰殿外的风很凉,吹着他宽大的锦袍,那通灵萨满的咒语在他衣衫内上纵横交错,他伸出手臂,看着这些年,急速衰老的自己。 幽静的月下,不远的篁竹深处发出瑟瑟的声响,似乎是少年在祷告,施咒,追魂,禹步。 幽幽千里黄沙,一群身穿黑白条纹,手持长明灯的族人,在黑夜喃喃细语,那种神圣的种族仪式,那与天神心灵相通的共鸣,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生命如风中之火,当火熄灭,他也终将离去。 “跟随他,便不会在向生命摇尾乞怜了。 天空狂风大起,乌云滚滚遮住了高悬的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