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后 隔着江水有一处破旧不堪的庭院,阴潮湿冷,院子里长满了杂草,在草垛间能隐约听到青蛙低沉的瓜叫声,栅栏门上已将长出绿色的斑斓腐菌,生锈的铁链胡乱地缠绕在上面,不知是提防夜间行盗的人,还是防止人胡乱地闯入这片安静区域。 院子中央有一个年代已久的圆形石磨,槽心很深,许是被人经常使用,泛着光泽,底座是用一层层泥巴糊成的,有些已经脱落,有些甚至是从中长出杂草,圆磨旁边是一个不足一米高的塑料帐篷搭建的凉棚,四根粗木棍深深插入地里支撑着,还算结实。 院子正门很小,褐色的门一扇半掩着,一扇紧紧闭着,透过光线可以看到屋内漆黑一片,天已经晌午,几日不见的太阳终于懒懒地从云层中探出头来,照耀着渐渐熙攘的颦窟县城,街道上人流的叫卖声越来越多,深巷里不时有声音回荡。 “吱呀,”破旧的虚掩着的门终于开了,自从那人回来已经半个月了,周围的邻居都开始猜测这些年她究竟在外面发生了什么? 六年前,她倔强地跪在村头的模样,让许多人记忆深刻。 那个整日推着三轮车卖豆腐的美丽少妇,已经入殓。 那少妇很漂亮,最爱围条紫色围巾,即使在云珠混杂的菜市场依然掩盖不住她的美丽,每逢冬季,清晨打鱼的纤夫还没将鱼收回,她便已经推着车子沿着街巷买豆腐了,那清脆如铜铃般美妙的声音讲许多沉睡的人叫醒,只是如今没有多少人能在记得清她的模样,想起她的声音,只记得她家的豆腐是十里香村最好吃且最便宜的。 “吱呀”虚掩的门彻底打开了,从里面探出一张憔悴不堪的脸,一双空洞的眼正看着外面,似乎怕什么东西惊着一样,在短暂地一瞥后,很快将门关上。 直到夜幕降临,那扇门再也没有打开过。 暮色降临,安静地庭院突然迎来一个不速之客,他静静地站在栅栏门外,望着院内,一旁有一个年过中旬的妇女向来人解释道;“这个院子很久没有打扫了,自从住在这里的那个女人死后,院子就一直荒着,前几日来了一个落魄的女子,不知道是不是公子要找的人。” 男子表情淡然,一身黑衣在夜幕下让人浑身泛着寒意,妇女想要离开,却忍不住这冰冷男子许的报酬,尴尬地打破寂静的夜带来的恐慌,提高声音道;“那女子精神好像有点问题,自从进了这门就再也没出来,怕是已经…已经…” 她越说越害怕,自从六年前搬到隔壁,便听说不少关于这个庭院的故事和那个漂亮的妇女。 深夜中,男子静静问道;“这里的女人是什么时候死的?” “嗯…大概是六年前吧。”想起刚搬到时的情景,妇女有些泛怵地看了一眼院子。 “怎么死的?” “这个不知道,可能是病死的。”她想起村头流传的故事,又说道;“好像是个不守妇道的人,应该是染上什么花柳病了。” 男子皱了皱眉头,猛地瞪向她,那妇女顿时吓得腿脚发颤,解释道;“这..这是村头一直流传的,至于..至于究竟是怎么死的,我也不知道,我搬过来的时候,她已经下葬了。” 男子不再说话,沉默地看着院子里的杂草,似乎陷入长久的思索中,妇女看他态度平和下来,撞着胆子说道;“公…公子,我已经带你来这里,这个…这个..” 随手扔过去一些散钱,男子不愿再多看她一眼,竟直推开栅栏进入院子。 她躲藏在这里已经半月了吧,不见阳光,不见亲人,每逢想到这里男子唇角就忍不住上扬,大步走到正门,遽然一推,“轰隆”一声后,阳光撕裂黑暗照射这片似乎千年未见光照的房间,空气格外刺鼻,他忍不住捂住鼻子,待尘埃散去,才看清屋内的景象,那人静静坐在床头,不悲不喜,仿佛做了千年一样,如风化了的雕塑一样纹丝不动。 “佛见笑。” 忍不住呼喊出来,男子不可置信的看着她,尽管只有半年未见,她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种变化不是外貌的改变,不是衣服的改变,而是从内心深处散发的一种感觉,一种毫无生机,死寂沉沉的感觉,是岁月残留下无法弥补的悲伤和痛苦后的照单全收的沉默,往昔热切如朝霞般的笑彻底消失,就连那痛苦的神情也一并消失了,那个活泼的少女已经不再了。 她微微动了动头,扯动着两腮的皮肤,空洞地眼睛看着他,又低下头,仿佛什么都没有看见一样。 男子一个踏步将她揪起,冷声笑道;“佛见笑,你就这点本事吗?像个缩头乌龟一样躲在这里,你以为这样他就会回到你身边吗?别做梦了,我告诉你,灾难…才刚刚开始。” 猛地将她从床榻拽起,他又怒不可遏地说道;“我可是找了你半个月了,哼~现在就结束未免太早了吧!佛见笑,你恐怕不得不跟我去一趟奉迎都城了。” 奉迎都城 荒凉的戈壁中矗立着西沧最神圣的王都城,几座高耸的楼宇里站满了守夜的士兵,他们日夜守着王都,尤其是最近妖魔混乱,自冥帝被王封为西沧王,西沧各种势力都蠢蠢欲动,四周叛乱接连四起,不少大臣反抗王的决策,无果后,竟勾结乱党密谋刺杀王,一时间整个都城陷入前所未有的慌乱中,城中到处是士兵在巡逻,见到可疑人便抓进狱中严加拷问,很多无辜的人因此受害。 百姓们进城都会受到严格的审查,城门口已经聚集了百余人,原本进城做买卖的商人,不得不停滞前行,就连王身边的红人强巴家族也需要接受审查,这种严格审查制度已经严重影响了西沧的经济,大臣们无数次上书,却没得到任何回应。 王都城内,一家名曰“风满楼”的酒楼正在营业,这是都城最大的酒楼,每天的客流量会达到千余人,许多达官贵族都会来这里品尝各国美食,虽然价格很贵,却依然吸引许多人慕名前来,有时竟要提前半月才能定上位子。 此刻酒楼顶层的一间豪华包间里正座着一个黑衫女子,她蒙着纱布,清澈的眼透过窗户看着王都川流不息的行人,片刻,收回视线却无意识地看到玻璃中额头血红的朱砂比之前更加红了,轻抚过,她的心一沉。 “圣女。”一旁地小丫鬟轻声说;“强巴老爷很快就回来了,圣女不要..不要着急。” 冯月知道她误解了,也没解释,只是从怀中掏出一个红色带喜字锦囊,唇角露出浅浅的笑,半个月前她去了趟川芸国,侯府内那个让人牵挂的孩子终于娶妻了,虽然没有将锦囊送出,但是他看见了,露出开心的微笑,这…就够了。 叹息一声,将锦囊随手放在桌上,她的视线被窗外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吸引,那是…猛地站起身子,便急速离开。 “圣女…圣女。”身后的小丫鬟紧张地喊道,“强巴老爷很快就会回来的,圣女。” 小丫鬟急哭了,老爷为了约圣女,跑了十几次王都,昨日因为紧急的事情出了次城,今天就…临行时,老爷不断的叮嘱声依然在耳畔响起。 她紧张地看着窗外,害怕强巴老爷的突然出现。 王都内西沧府 灯火通明的大殿内闪烁着流光溢彩的彩绘陶瓷,象牙包裹下的凤凰琉璃珠在陶瓷上静静地横放着,散发出幽兰的光泽,紫檀高架上的篝火随着来人跳跃着,一下又一下,只听“嗖”地一声,一个白色的身影穿过,轻飘飘地落在十余阶高台上的御座上,篝火跳动的更加快了。 原本空无一人的大殿,随着白影的入座,突然闪现十余人,为首的一位女子正是黑娅圣女,此刻她冰冷的脸上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祭月派韩馥参见冥帝。”很快儿,殿内出现一个黑衣男子,他正是刚从川芸国回来的韩馥。 “起来吧。”妖娆地声音从上空传来,那人轻轻转过身子,问道;“人带来了吗?” “是。”点头,韩馥将一旁的袋子解开,从中露出一张疲倦苍白的脸,佛见笑精神恍惚,似乎还没从睡梦中醒来,惺忪的眼睛微微闭着。 “还没睡醒?”带着几分轻佻的询问,冥帝冷冷地看着她。 然后,只听“嗖”地一声,他已经到眼前,将脸凑到她面前,也许是靠得太近,佛见笑被那一头亚麻色柔软地头发惊得呆住了,那是怎样柔软美丽的头发,又是一张怎样倾国倾城的容颜啊~ 幽兰清澈的眼睛仿佛能看透一切,正静静地凝望着她,世人说冥帝非男非女,辗转妖娆,天生异香,年十有五,婉娈幼童,可是这样清澈的眼睛怎么会长在一张恶魔的脸上。 “佛见笑。”轻声叫着她的名字,冥帝突然诡异地问道;“喾甘的私生女,狱君府的公主?怎么一个人在川外?” 佛见笑被那双眼睛扰得心慌意乱,根本听不清他说的什么,只是茫然地看着他。 挑起她的下巴,冥帝幽兰地眼睛骤然一缩,“当年若不是你贪生怕死的父亲在背后害我,我会被小和尚压在蓝雨僧塔二十年吗?二十年了,这个仇也该报了,你说…呢?”指尖划过她的肌肤,一条血红的印出现,又很快消失在皮肤里。 他弯身坐下,一袭雪白的袍子趁着雪白的肌肤像极了冰天雪地里的白狐,佛见笑发现他的睫毛也是白色的,显得格外高傲。 那冷峻的人对着不说话的佛见笑,丝毫没有生气,反而露出笑脸继续问道;“听说你喜欢上小和尚的儿子?” 没有反应。 “只是不知道是你父亲来救你,还是那个娶了别人的道貌岸然地家伙来救你呢?”轻笑着起身。 “…”佛见笑一怔,惊异地看着他。 “传令下去七日之后在奉迎王都城外处死佛见笑。” “何必要那么麻烦,现在就可以处死我。”倔强地看着他,佛见笑说;“不必给大家添麻烦了,我可以一个人静静地走的。”心里空空的,她其实早知道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抛弃了她,孤独,寂寞,失落… 生活像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得人穿不过气来。 冥帝有些诧异,看了一眼旁白的韩馥,随即明白了什么,说到;“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没想到你小小年纪竟为了一个人痴等了六年,真是…不容易啊~” 站起身子,他向身旁的挥手 “先押下去吧!好好伺候着。” 突然,黑娅别有深意的插嘴道;“把她押到蛇窟吧?” 韩馥没有说话,看了看冥帝,只见他起身,打趣地笑了笑,“黑娅还是那么爱折磨人啊。” “这丫头可是喾甘的女儿,不折磨一番怎么对得起狱君他老人家呢。我特意从西沧地牢请了佘於,凡是被他上过刑的人没有几个能精神正常的,前几日有三位铁血大汉受过他的刑法,呵呵,大小便失禁了。”黑娅忍不住笑起来,余下的人也禁不住迎合地笑着,最近西沧发生好玩的事情越来越多了。 韩馥笑了笑,“圣女初到西沧,知道的事情真多,韩馥以后应该多向圣女学习才是。” 黑娅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