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禹-狱君府 “呼呼~” 夜幕阴沉,天空在孤星的映衬下显得灰蒙蒙的,空气里传来阵阵凄惨的呼啸声,几棵枯树在寒风中瑟缩着,其中一棵树上迎风飘荡着血红色的布条,一个乌鸦正站在不远处的坟墓上啃食着什么,突然,不知被什么惊到,它挥动着双翼,消失在灰蒙蒙的天际里。 地面上阴暗潮湿,余裕感觉脚底已经被粘稠的液体沾满,腥臭味从身下迎来,他驻足停下,仰头看着烟雾笼罩的荒原。 这是禹都西部的一片荒凉之地,他已经掌管这里一年多了,每日他都会来这里看一看,狱君能将这里交给他,看来,真的是对他放心了。 “呀”视线里一只乌鸦略过,那凄凉而苍老的鸣叫声,让荒凉的坟场显得格外阴冷。 他浑然不觉地越过一排排坟墓,在一个最为古老破旧的墓碑前停下脚步,半跪在地上,慢慢抚摸平缓的坟头,不消一会儿,一个红色的棺木露出眼前,他摩挲上面的文字,嘴角沁着一抹笑,站起身子,扬起手中利剑,用刀鞘缓缓推开棺木,冷声道;“出来吧!鬼觋。” 里面冒气股滚浓烟,紧接着一个枯瘦如柴的手,紧紧拽住他的衣角,细长的手战战巍巍的。 余裕的脸上没有任何害怕,他弯下腰,向棺材里看去,那是一个七十多岁的老人,面颊消瘦,双眼深陷,瞳孔浑浊,像被一层油黄的粘液包裹着,虽然看不清,但他直愣愣地盯着他半晌,余裕猜测他应该是被病痛折磨致死的。 他应堂发黑,头发稀松,双唇发青,此刻他微微喘息着,看起来极度难受。 “狱君那么早就召唤我了。”低沉沧桑的声音从他几乎可见的喉咙里发出,借着幽若的光芒,余裕见到他脖颈处的肌肤已经腐烂,几块交错的骨头支撑着整个头颅,他说起话来,那骨头上下交错。 “还没有。”低声说,他从怀中掏出一个紫色的瓶子,放到他的手上,“这是长疏长老给你研制的新药。” “咳咳~” 从棺材里坐起,他将瓶子拿到眼前,长长的指甲划着瓶子,发出刺耳的低鸣声,“这药有什么作用?” “…”下意识的握紧手,余裕站直身子。 “咕咚~~” 昂头喝入口中,余裕见药从他裸露的脖子间,划入腹中,他下意识微眯着双眼,眉头紧促,那鬼觋伸长手指,一脸享受的模样,“我已经在这里待了二十年了,狱君什么时候能让我出去?” “七日后。”他迟疑了一下。 “哈哈~~”咧着嘴,鬼觋枯瘦如柴的脸竟然因为喜悦开始颤抖,他紧紧抓住墓棺,指甲深陷在腐朽的木屑里,“我终于可以出去了,哈哈~~二十年了,二十年,哈哈~~~” “老蛊王落得这样下场,真是可悲啊。” 余裕饶有兴趣的看了周围的坟墓,说;“当年所有死于巫蛊之祸的蛊族人,该感谢狱君大人,他虽然囚禁了你们二十年,却给了你们永生,你说呢?” 鬼觋微眯着眼睛,“你怎么知道?” “我掌管这里一年了,有什么不知道,蛊王可是狱君最重要的鬼觋。”转过身子,他说;“我也该走了,你该入土了。” “站住!” 他身下蛇形拐杖嗖地一声,横越到余裕面前,警惕地问道;“你究竟是谁?” “无名小卒罢了。”看着蛇形拐杖上镶嵌的绿宝石,他的瞳孔在宝石的光辉下,泛着清冷的绿色,乍一看,非常恐怖。 “你们这些后辈真是了不起,年纪轻轻就已经达到这种造诣了。”松懈下来,老毒王感受到他身上散发的真气,感慨说;“我们那一代,整个蛊族都没有你这样的成就,真是后生可畏啊。” 余裕冷笑一声,若他知道现在统治蛊族的是一个八岁的少年,不知该怎样想了,当下他摸了摸蛇形拐杖说;“这个世界一定会让你大开眼界的。” “我听说落空有个孩子,不知道他的功力与你比如何?”沉思了一会儿,他想起当年那个和尚。 “…”缓缓转过身子,他仔细盯着他空洞浑浊的双眼,咧着嘴说;“我与他比就像烛火与皓月,砂石与荒漠…这个天下从没有人让他用尽全力过。” “哼~”有些嗤之以鼻,他不满意地说;“不过是沿袭了那和尚的功力。” 摇着头,“看来你还不是不明白啊~他要比落空更加棘手和难缠,狱君曾说过这世上最怕遇到两个对手,一个是岚吉,另一个便是他了。” 他脸上挂着笑,脑海里浮现与他在听风阁饮酒下棋的日子,他最讨厌的就是麻烦,所以总是以最短的时间结束所有的战役,在战场上他从不与人废话,因为听了,心境就会动摇,动起手来就会犹豫不决,所以杀戮必须是建立在无知的基础上,为了完成狱君交代的任务,他手刃敌人时从不迟疑,也从不给他们任何喘息的机会。 他一向很厉害,只是从不表现罢了,以至于相处的那几年,他几乎忘记了他拥有足以颠覆天下的功力,好在他讨厌麻烦,决不可能涉入天下纷中。 “你一定对他很熟悉。” “拿走你的蛇形拐杖。”推了推浮在半空的拐杖,余裕转过身子,看着周围乍起的烟雾,脸上神情复杂多变,“月亮很快就要出来了,你该入土了。” 诡异地一笑,老毒王说;“我很快会再出来的,少年。” 大步走在黑夜里,天空乌黑的云在遮蔽许久的月面前慢慢散开,幽月破土而出像新生命一样,极力照耀荒原,原本黑暗的雾气,在月光下慢慢消融,将他的身影照得纤长,他若有所思的看着眼前的黑夜。 初冬已近,夜晚寒风夹杂着极细的冰霜飞舞而下,挂在他的眉梢和唇角,泛着晶莹的白光。 往昔那个略显刻薄的美艳男子,那个心中揣着秘密的不愿与人说的男子,那个用装傻伪装自己才能的男子,在这样寂静的夜里,显得那么孤独和萧瑟,这几年,他没有朋友,只是与坟墓为伴,日升而出,日落而归,过得清净自在,可他的内心却焦急如焚。 结局很快就会到来,等待了那么多年,终于可以,昂起头,他眼里忽然涌出泪水,终于可以结束了。 二十年了,忍辱负重地活了二十年,从一个一无是处的流民到现在的地位,数年的装疯卖傻,终于换来最终的重生。 “大人,狱君要见你。”背后一个声音打破他的沉默。 狱君府内,他走过长长暗道,微弱的烛火从走廊暗道里跳跃,火光很暗,让他只能看到前方一尺的路。 走廊也很狭窄,大约有两米左右,余裕知道眼前的妖要带领他去哪里,那是狱君的“死墓”,所有狱君府的妖都称那里为“死墓”,除了长疏长老,三堂里还没有其他长老去过那里。 小妖在一个石柱前停了下来,口里喃呢着什么,从石柱里面突然露出一颗年轻女子的头颅,长发披肩,一双丹凤眼直勾勾看着他,眼睛闪烁不定,不大一会儿,她伸出长长的信子说;“好俊俏的公子啊。” “狱君请余裕公子进去。”小妖说。 “我是青衿。”那美人蛇头缠到余裕身上,吐着蛇头说。 “你…”他想要打声招呼,却感觉一股冷气迎面扑来,浑身不适。 “我比平常的蛇更冷。”笑了笑,青衿垂下眼帘,“我是被自己冻死的,不过我刚死不过一年,现在还很年轻。” “狱君给了你永生,时间对你来说没有意义。”小妖有些急了,他可不想让狱君等着,“你今天话太多了,赶快让我们进去,若是狱君生气了,谁都没好下场。” 不满地撇了撇嘴,她从余裕身上退下,说“有时间我们再聊。” 她消退在石柱里面,“狱君大人,他们来了。”这声音回荡在整个走廊里,紧接着那圆柱变成一个巨大的铁门,铁门上爬满了千条白蛇,白蛇之间相互扭曲盘旋在一起,门钮上那颗美人蛇头露出笑容,铁门缓缓开了。 一条更黑的走廊出现在眼前,小妖对着身后的余裕说;“千万别被两边的鬼火吸引,一定要跟进我,否则你将迷失在着片黑暗里。” “这里是什么?”经他一提醒,余裕才看清走廊两侧闪耀着微弱的蓝光。 “死魂灵。”小妖解释道;“狱君大人从凌云四周寻来的灵魂,在研究失败后都放在这里,他们最喜欢吞噬人的魂魄,你若与他们对视,他们会蜂拥而至将你拖到这片黑暗河流里,死灵魂是没有意识,也无法投生的,对他们来说灵魂是最有意思的东西。” 他冷眼看着周围的死灵魂,虽然不是很清晰,但他还是隐约看到一个年轻的妇人抱着孩子,在向他招手,他们的身影不断向他靠近,一步,一步… “小心点。” 小妖蓦地拽着他的衣袖,严肃地问道;“他们会幻化任何人,来获取同情,我可不想狱君大人责罚,快点走吧。” 他加快了脚步,在走廊地尽头停下脚步,跪下说;“狱君大人,余裕长老已经到了。” “让他进来。” 门再次开了,刺眼地光芒越入眼前,余裕下意识地举起右手阻挡刺目的光,耳旁凄厉的尖叫声刺得他的耳膜生疼,那是身后的死灵魂,应该是承受不了这样的阳光,许多死灵魂蛇一般瑟缩杂角落里,一动不动。 “你来了。” 那个声音,他的心一跳,缓缓睁开双目,看到屋内坐在椅子上正望着他的狱君大人。 在他一侧有一个巨大的石台,台子上放着一个死去多时的巨型怪物,那怪物长数十米,脸上盖着一个黑色面具,胳膊下没有手掌,反而是一条条枝条,这应该是西沧风沙里的石怪,经常出现在风暴里,以吞噬天地砂石为生。 “这是长疏在寻找伏诛草时,给我带来的,它看起来还很年轻。”喝了一口水,狱君缓缓说。 “…”忙跪在地上,余裕将头紧紧贴在地上。 “这一代年青人,像你这样死心塌地的不多了。”看他如此,狱君嘴角沁着笑意,“你从树妖族那里夺得毕方鸟,我还没有奖赏你呢,清韵那丫头不错,你觉得呢?” “一,一切听狱君安排。” “好,狱君府好久没有热闹了。”将茶水放在桌上,他看起来心情不错,眼角余光斜斜扫过他,问;“老蛊王浸泡药草后睡得如何啊?” “没有任何异常。” “好,看来已经成功了,目前,只要长疏将西沧那群散魂收拢、炼制,我们吞并凌云指日可待啊~” 他感慨地想起这些年在这里闭关的场景,二十年了,他出去的日子不过半月,那个处于夹缝中求生存的狱君,即将带给天下一个重生。 哼~ 这些年他四处挑拨其他种族互相残杀,然后在战场上搜集尸体,用于炼制,当年巫蛊之祸死的蛊族人,都被他装在蚀天里,经过那么多年的炼制,他赋予了他们永恒不死的生命,也赋予了他们至高无上的荣耀,这个世上有谁能够长存,以肉体的形式拥有不死之身呢。 当年,长疏在黑水流畔,听他说出长生之咒时,他还只道逆天改命之术不可能炼制,这二十年他潜心研制,用各种神药延缓肉体衰老,终于,他发现伏诛草经过冥坞炼制,可将肉体永存,这种草药浸泡后的肉体不会受蛊毒和禁咒控制,这些肉体和蚀天内的灵魂合二为一,便创造了不生不死的鬼觋。 “哈哈~~” 苑谷的散魂,岚吉的死士军团,根本不足畏惧,摩挲着手掌上的戒指,他又说道;“若想重新建立一个新世界,眼下必须铲除岚吉,你通知一下长疏,七日后,由他带领鬼觋进军川外。” “是。”余裕抬起头,看着他一会儿说;“无桑传信过来,他想让狱君大人兑现当初的承诺。” “知道了。”狱君说;“若不是他从他李画约那里得到伏诛草,我也不会轻易成功,你从蚀天内给他挑一个清澈的灵魂。” “是。”犹豫了一下,他说道;“无南玉投向岚吉,无桑投向狱君大人,这一对父子绝不是可用之人,我有些担心无南玉被救活之后,会对我们不利。” “无桑在众长老之间无法服众,眼下川青候许多弟子都盼望陆青的回归,他以为无南玉活过来,就能控制大局,真是愚蠢,暴戾的手段只能让敌人委曲求全一时,他们以为有鸷,就能在这乱世求得一处安息么?”冷声一笑。 “听说那鸷鸟不断壮大,应该是吞噬阴气的怪物。”余裕想起前几月路过川青侯府见到的鸷,眉头微蹙。 “不用担心,眼前的石怪。”指了指躺在石台上的石怪,狱君说;“对付它,足以了。” 看他有些迟疑,他又说道;“眼下需要给它安上一双翅膀,毕方鸟的双翼可日行千里,与它安上不错。” 余裕看了一眼悬挂在空中的巨型鸟,那鸟双翼展开,有十余丈,微闭着眼睛,火红色的毛发轻轻晃动,他失神地望着,想起在树妖族将它困在冥坞内的场景。 “你先去府内安排一下,青山可以先交给你的师弟蛞蝓看守,其他人务必让他们七日内赶到禹都。”狱君有些累了,挥了挥手。 离去的脚步声响起,他饶有兴趣地看着他的背影说;“避开门口的蛇。” 迟疑地停住脚步,他犹豫了半刻了。 “那可是条蛇蝎美人,”打趣地说;“你可是即将娶亲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