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虽好,气温也低于零下10度。
沈晚双手紧插在羽绒服兜,即使穿着棉鞋,在桥头站了十多分钟,也不得不双脚轮换着点地。
难为天下父母心,她东望望,西眺眺,盼着女儿早点出现。
“嘎嘎嘎”卓小妹突然疯乐着,沿河堤阶梯窜上来,三两纵身,便蹦到沈晚近前。
沈晚没料到女儿会突然出现,被吓了一跳,“兰宝你,啊!”
一枚雪弹带着弧线,贴着兰宝头顶飞至,不偏不倚,正中沈晚额头,立时炸碎,雪渣飞溅。
沈晚惊叫抹脸,冰凉雪水令视线有些模糊,但她还是看见了一个穿兔灰羽绒服男生,急停在兰宝身后。
甩掉手上冰水,沈晚气得险些当场绝经,狠歹歹吼道,“阿星你个小兔崽子,老娘拍死你!”
拍不拍死的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从兰妈口中喊出了“阿星”二字。
“妈——”小妹带着哭腔唤道,明显是慌了神。
阿星瞳孔放的老大,虚拳紧打牙关,这回不用小妹摆手,他抹身便跑。
慌不择路之下,直接纵身跳落河堤,好在堤坝坡度较大,两三个踏脚,连滚带爬的,急驰向冰封雪覆的河床。
他的目标,先混入冰面上玩耍的人群,然后转移到兰妈看不见的地方藏身。
回寝室?笑话,被堵了老窝怎么办?天黑之前绝不考虑。
烧烤店烟雾缭绕的角落里,阿星边撸串,边胡思乱想。
知道早晚会曝光,却没想到这么快,且有了如此华丽的开局,自己似乎同兰妈有些犯克吖!
上一次,校门口见面,他被兰妈推了个腚墩,屁股开花;这次同一地点,他回兰妈一记雪球,让兰妈满脸桃花开。
哈,算扯平了。给她一个下马威,让她以后不敢随便欺负我。
嘿,这份壮举,讲给小伙伴们听,他们会很佩服我吧。
呜,接下来肿么办啊?
……
与阿星相比,小妹此时处境更是艰难,沈晚跟拎小鸡一样,将她捉上出租车,解往挤阳。
途中只是冷笑,不说一句话。
卓小妹毕竟只是兰宝,哪里斗得过兰妈,被晾了一路,心就悬了一路,等到家时几欲崩溃。
沈晚给老卓打电话,就四个字,“抓回来了。”
听得小妹心惊肉跳,直骂阿星乌鸦嘴,预感好的不灵,坏的贼灵。
不到二十分钟,老卓便赶了回来,可见事态之严重程度。
正积极表现,撅屁股擦地板的卓小妹冲老爸甜笑,“爸,您回来啦,我给您冲杯咖啡吧。”
老卓沉着脸,看她一眼,便转向沈晚,“去书房。”
这俩人进书房,肯定是交流情报,制定审问计划。
卓小妹扒门,使劲听也听不到,书房隔音效果太好了。
……
“鞋柜不用擦了,你一个月不回家,这个家也没说就脏的不能住人。”
沈晚终于肯跟兰宝说话了,指着茶几对面一个布艺圆墩,让她坐下。
卓小妹磨磨蹭蹭,坐上嫌疑人席,审讯终于开始。
第一轮,老卓主审,沈晚做记录。
老卓将一本书往茶几上一扔,身子往沙发上一靠,“说吧,这书到底怎么回事儿?”
看见那书,小妹心中一喜,终于要上市了吗?
没料到最先被审的是书的问题,有些慌,临时组织语言道,“书印好了?谢谢谢谢,万分感谢,我代表呃——代表作者,由衷感谢卓越同志为此书出版所做的卓越贡献,帝国人民不会忘记,历史将会铭记……”
“你严肃点!”
沈晚觉得主审官太弱,越俎代庖训斥,“说,这书谁写的,姓甚名谁,年龄多大,干什么的,同你是怎么个关系,都给我如实招来。”
卓小妹不想那么快把话题引到阿星身上,红着小脸耍赖,“作者不是我爸吗?”
“嘿,你这孩子,欠揍是吧?”沈晚气得要站起来。
兰爸将她按住,觑眼摇头,那意思是:要讲策略,以德服人。
“兰宝,如果你不老实说出这书作者是谁,我将不得不通知出版社,终止此书发行,为此,我们家将会赔偿给出版社好多钱。”
“别别别,”卓小妹怕了,“爸,咱不是说好了吗?您就顶个名,我保证版权没有任何纠纷,不会影响到您的仕途,要不这样,版税您拿一半,留一半给我们就行了。”
我们?兰妈兰爸目现惊悚,这俩字包含的信息量太大了,掘地三尺也要把那个禽兽挖出来。
“兰宝,不是钱的问题,爸也不是怕影响仕途,为了你,爸爸就是辞官不做,倾家荡产,也不会皱眉头。
关键是,人家凭什么就放心将作品交给你个小女生发表?
凭什么就给你版税处置权?
我和你妈妈是怕你被人骗啊,我们不愿见你受到哪怕一丁点的伤害……”
浓浓的父爱煽然袭来,瞬间将小妹脆弱的防线击垮,她泪水叭哒叭哒,怎么也止不住,哽咽着,“爸,妈,女儿不孝,让您俩担心了,其实这本书……它是阿星写的,他不是骗子。”
嗯?阿——星!兰爸兰妈怎么也没想到会是他。
以为自己听错了,老卓问:“你说的阿星,是今天打你妈‘的’那个男生吗?”
“是,哦不,他不是故意打我妈,他是跟我闹着玩,不小心打到了我妈妈。”
“还敢说不是故意的,上次,他在校门口醉酒追你,被我推了个跟头,今天他见面就给我一下子,这不是报复是什么?等下次抓到他,我挠花他脸!”
提到阿星,沈晚便气不打一处来,紧紧拧眉,以手搓额头,那处被雪球砸中的地方,因频繁揉搓已经发红,足见其恨意之深。
卓小妹心中叫苦,连骂阿星笨蛋。
赶紧转移话题道,“爸,那书稿真是阿星给我的,他想拿稿费,又不想让人知道他是作者,所以——”
兰妈兰爸紧盯兰宝小脸,没发现“撒谎红”。
女儿没骗父母,俩人放心一半,虽然仍不相信阿星小屁孩能写出这样有深度的书,但总算不用担心怪叔叔骗兰宝了。
眼见沈晚在谈话记录上写下:兰宝说书稿是阿星给我的,是不是他写的我也不知道。
老卓嘴角牵起一丝笑意,低声对沈晚说,“我的任务已经完成,目标指向同一人,现在两案并作一案,你主审我记录。”
沈晚不动声色地同老卓换了个位置。
卓小妹不哽咽了,刚刚老卓说话根本就没避讳她,令她想起阿星写的《兰宝恋爱记之兵不厌诈》,糟糕,又上爸爸当了!咦,我说“又”字呢。
……
“那个打我的阿星,是你男朋友?”
“是,不过——”
“你只需要回答是或者不是就行了。”
“是”
“处多长时间了?”
“处——半年了。”
“你说一下他的自然情况。”
“他叫刘星星,比我大三个月,家住本省撸阳。”
“具体撸阳什么地方?”
“撸阳府……千列县……跑马乡……棒山村。”
“前、前列腺?”沈晚没听明白。
老卓装严肃,“千列县,因千列山脉而得名,那地方我去过。”
“他父母都是做什么的?”
“……农民工,四年前糖山地震,失踪了。”
沈晚双眼一翻,这跟父母双亡有什么区别?没有比这更糟的了,她看了一眼老卓。
老卓没见过阿星,补问了一句,“他身高多少?”
“一米七,多一点。”
“多多少?”
“呃,多1毫米,我不喜欢大个子的。”
小妹心中大骂阿星不争气,一年多了也不见长,她自己这一年可是长了一厘米,已经一米六一了呢。
“那个阿星到底长个什么熊样?”老卓这句话问的沈晚。
“很普通很普通,第一次见面,我愣是没留下什么印象。今天他上来就把我眼睛封了,也没太……”
老妈使劲搓额头,此恨绵绵无绝期。
卓小妹尴尬地笑,“爸,妈,阿星属于乍看一般人,越看越觉着可爱,很有内秀的那种。”
老卓无语,记录:一般人,三等残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