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男弟子装束,紧身干练的玄衣,扎紧的腰带,宽大飒然的红裳,坠了象征梵天阙弟子身份的玉牌。
楚微凉将那只果盘恭敬安置在温疏白手边小几上,之后,便两手背在纤细腰际,静默侍立在侧,十二分的训练有素,分寸井然。
温疏白则两条长腿交叠着,修长手指随便从盘子里挑了挑,摘了颗葡萄送进嘴里,咯嘣一声咬碎,悠闲等着看千机宗的热闹。
方寂雪终究还是没忍住,将这一幕收在了余光里。
阿凉做谁的徒儿,那人便该是最让天下人羡慕的了。
那么美好的一个女子,却生了副男人都望尘莫及的性子。
无限的效忠,无限的敬仰,无限的坚定。
永远维护她的师父,永远以师命为先,永远只做师父想要她做的事。
师父的心思,她替师父开口。
对师父不敬的,她替师父出手。
师父忧心的,她默默替师父分忧。
她就像师父的影子,将师父供奉成太阳,毕生都在努力生长成师父想要的样子。
到最后,就算是死,她也会满身是血地爬回来,死在师父的脚下。
可是,这样的徒儿,已经不是他的了。
方寂雪心头千般万般的不是滋味,面容依然清冷如一汪湖水,毫无波澜,指尖慢慢捻着碧玉珠。
“传唤吧。”
他吩咐执法长老。
庄燕心和安南婵很快被带上来。
不同的是,庄燕心要跪着,安南婵却只需要站着。
楚微凉怜悯望着庄燕心,将帕子递给温疏白擦手,顺便闲话:
“同人不同命呵。”
温疏白不语,接了她的帕子擦了手上的果汁,便自然而然揣进怀中。
方寂雪目不斜视,眼角突地一跳。
跪在地上的庄燕心听见,抬头见楚微凉,差点没认出来,气得身子一抖,指甲恨恨抠地。
昨日茶楼里的小丫头,今日居然在这狗仗人势,冷嘲热讽!
于是,心中更笃定了搏一把的决心。
只要攀上方寂雪,她发誓一定要把安南婵和这个死丫头全都摁在脚下,踩个稀烂!
想到这里,庄燕心抬头,偷偷望向方寂雪。
可方寂雪神情淡漠,一如往昔,就如高高在上的神只,只审判对错,对下面的苍生是死是活,从不关心。
她便懂了,今日自己若不是搭上全副身家,必是不能让他满意了。
执法长老开始审案。
无非是逐一盘问过事发当时,两人各自去过哪里,做了什么。
安南婵自认什么都没做过,觉得这种审问简直是蠢不可及,不可救药。
“本宫当日如何离宫,如何上撵,如何与寂雪大婚,自有千百双眼睛看着,我有什么理由在自己的婚礼上,命人去私放镇魔塔的妖魔?”
而庄燕心则认定安南婵害自己,除了将事情从头到尾又说了一遍,还添油加醋,添了许多内容:
“师父您一向心思深沉,徒儿望尘莫及。您当初为了谋取镇魔塔监守、玉腰奴统领之位,让徒儿做了多少见不得人的事?要不要徒儿一桩桩,一件件说来?”
“如今,您目的达成了,觉得徒儿没用了,说弃就弃。徒儿眼瞎心盲,百口莫辩。”
“徒儿这辈子最大的错,就是拜在您的门下。今日豁出一身剐,也要死个清清白白。我庄燕心对天起誓:今日所言,字字属实,如有半个字虚妄,愿天打雷劈!”
她竖起三根手指,对天立誓。
这一串话,却听得安南婵眼睛瞪圆。
“好你个逆徒!不用等天打雷劈,本宫现在就劈了你!”
她挽了袖子,抬手便要朝着庄燕心头顶心一掌劈下。
执法长老出手,将安南婵给拦了下来:“住手!公主请自重,这里是执法堂。”
楚微凉微微弯腰,故意对温疏白道:“师尊,她这是要杀人灭口啊。”
温疏白刚好手里剥了只水灵灵的荔枝,便回手整只塞进她嘴里,“别人家审案子呢,吃东西堵不住你的嘴?”
楚微凉鼓着嘴,把那只肉白核小的荔枝给吃了,狠狠瞪他一眼。
反正他瞎,看不到。
温书白一侧唇角勾起,笑了笑。
反正她站在他身后,笑也看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