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龙以前是条龙,一条闪闪发光的白龙,从很久的很久以前开始就是,当然,他现在也是一条龙,依然是一条绚丽的白龙,不过很久没有以龙的姿态呈现,有时他以为自己是人,游泳的时候也会像人那样游泳,他已经像人那样般生活,很久了。
今天他的睡眠又是仅仅有几个小时,本来应该七点起床的,但他八点才醒来,之后开始投身于城市的统一协奏的交响曲当中。
城市有序运转着,七八九点的时候,总是一堆人往市中心开始流动,非常一致的步伐,尽管穿着不同的衣服。但那些衣服本质看起来好像也差不多,都是衣服的样子,上衣裤子,裤子上衣,外套,有设计感的,没设计感的,诸如此类的,巴拉巴拉。
穿着颜色款式不同的人们,每天却做着相同的事情。
其实,从生物学开始考量,从人本身身体的构成来看,每个人的DNA不同,指纹不同,就算声音样子再相像,但是还是会有区别。
从生命伊始,每一个生命都有着独一无二的愿景构想。
生命向世界展现唯一的自己,用唯一的自己与世界碰撞,形成了更加不同的唯一的你,更辐射着周围的环境。
世界,本来应该是多彩的。
但为了有序管理,还是什么原因,总是在相同的节点,相同的地方堆放生活资源,引诱大家聚结,活到什么时候就大概需要做什么,要得到什么就要做什么。
至此,我们穿着看似不雷同的衣服,过着看似不雷同的生活,违背着我们天生的愿景。
一条龙化身为一个人,开始以人的角度思考生命和世界。
应龙的睡眠被过分剥夺后,似乎产生了自己是人的想法,但他的确作为人的生活生活了很久,至于龙的生活?
嗯?头有点痛,眼压很高..............................................
他想起了那个叫月栎的少年,在他身上,他开始了解,人是一种怎样复杂矛盾的生物。、
月栎充满了仇恨,被剥夺了一切之后,空空的心,却滋生了满满的仇恨。
月栎的全部家人被送上了献祭台,据说商王-占卜问天,得出乌孙国专门制作礼器的月氏极度不详,会祸害人间,崩角的权杖是上天的警示的卜辞,献祭月氏是平息灾难的方法。
月栎因为在遥远的灰山游历而逃过了一劫,但这成为了他永久无法开解的心结。
应龙第一次看到月栎,是在一颗鬼面树的树下。
鬼面树粗壮有十人合抱那般庞大,也很高,枝丫和树叶却很少,零散伸向天空舒展,像是盆栽挂件。
鬼面树的树身如同巨大的罐子,会储存雨水,储存量可达千升,生命可达千年,仿佛天然储水罐。
鬼面树下,有身板小小的月栎和沉重的斧钺,月栎一下又一下往树干上劈,过分巨大的鬼面树和过分弱小的月栎形成鲜明的对比,弱小到什么程度,就是一个小男孩,说话声音应该很稚嫩的小男孩。
应龙开始以为他想砍树。。
他每天都来,重复的砍伐劳作,如同成人一般的姿态,坚定而有力,但因为毕竟只是小孩,最后用整整七天才凿出一个近似椭圆形的开口。
里面黑乎乎的,仔细听,好像有风有水在里面流动。
月栎从旁边放着的袋子里取出一个金轮形状般的玉环,手指轻轻触着玉环画圈圈,玉环似乎被引动了,散发着细碎的光芒。
月栎的小手拿着玉环伸进黑洞里,轻轻摊开手掌,玉环悬浮在鬼面书树内部的空气里,充盈着微光,光似乎有声音,有点滴的水擦过玉环,清脆顺滑。
玉环微微转动起来,鬼面树里的雨势大了一些,月栎看了一会儿,确定玉环正常运作后,坐了下来,背靠着鬼面树。
鬼面树树干表皮参差不起,花纹扭曲,仿佛老人的面孔,而此刻被凿开的口像是老人呐喊张嘴。
风吹过月栎的头发和灰色脏兮兮的衣服,也吹过鬼面树稀疏的枝桠,那些枝桠像是老人稀疏的头发,垂着,四散着。
月栎擦了擦脸上的灰,与小孩该有的神情不匹配,他活像被扔到地里干活一样,但是不哭不闹,眼神像个大人。
月栎以前乐观活泼,爱笑爱闹,喜欢到处游历,但是做什么事情都是三分钟热度,因为是大族月氏的贵公子,一直都无忧无虑,也不用思考未来,月氏的秘传的礼器制作工艺自然也是学得只有半桶水。
但他仿佛一夜转换了人格,月氏被残忍献祭,他失去了一切依靠。
他不说话,似乎做了什么决定。
他跪下,从一个贵公子变成一个学徒。
灰山零家依仗着灰山的丰富金属资源还有好手艺,成为了当今的武器制造名家,多少令人闻风丧胆,杀人不见血的武器都出自这里。
月栎本来是四处游历,但是一夜之间他自愿从座上客成为铸铁匠人。
他知道自己什么都学不精,月氏再也没有人会教他了,他必须自己站起来。
风灌入鬼面树的黑洞,似乎向他怒吼,为什么不懂得珍惜,现在知道后悔了吧?
月栎不回答,从包里拿出一块木头和小刀,开始雕刻起来,刻着刻着,他觉得眼睛很模糊,他猜或许自己想哭,但他不允许这样的事情。
一颗水滴落在了半成品木头精致花纹上,雨比他的眼泪先到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