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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5 章

李承乾手上拿着一本线装书,不是图书阁最新上架的四书五经,而是季婵随手编写的小故事编绘,里面不仅有现代人耳熟能详的童年启迪,还有一些动植物的手绘介绍,是她特地给杨兰写的,为了让小姑娘从中得到启发和感悟,继而塑造正确的三观。    只是这本书明明是放在杨兰那里,怎么会到了李承乾手上?    季婵狐疑的看向给杨兰留着看书的小隔间,果不其然,一个小脑袋偷偷探出头双眼水亮的瞧着他们,与季婵的目光对视上了之后又迅速缩回去。    “……”    “这书倒是颇为有趣,不仅故事吸引人,就连这字也是一手好字。”李承乾收回揉着李治脑袋的手,翻开数页,柔声说道。    季婵的字是从大学时代就开始练习的,那个时候刚入学就有开书法课程,可惜的是授课老师只教了一年的时间,于是在第二年开始,她身边的许多同学就将书法置之不理了,只有一小部分包括她坚持了下来,甚至还跑去和大一新生一起上书法课。    季婵的书法老师是该省的书法协会副主席,兼精篆、草、行各体,尤其以草书最为出名,然而季婵写的最好的却是和这些八竿子都打不着的宋体,工整均衡得几乎和印刷出来的一模一样。  季婵摸摸鼻子,也不打算扯谎了,她算是看出来了,当你说出第一个谎话的时候,就有诸多漏洞等着你来圆,索性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清淡模样,让他们自个儿脑补去吧。    李承乾也只是略说一句,并非想抓着不放,他牵着李治向着季婵告别:“叨扰许久了,某家中还有事,只能先行告辞了。”门外已经停放了一辆马车,季婵一瞧,赶车的是上次和李承乾一起来买种子的大汉。    她点点头,唤来阿锦送李承乾出去,自己并不踏出门槛,并不是她没有礼貌,而是这个社会风气就是这样,青年男女接触太过亲密是要被诟病的。    她推开柜台侧面的小木门,刚到大腿处的桌案上还留着雉奴小朋友做完了的习题,季婵顺手拿起来一看,上面密密麻麻的都是字,甚至还有几个她教的公式,空白处还列了几列一一得一、一二得二的乘式,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会的,莫不是又是杨兰教的?    季婵转头又看了小隔间一眼,然后把桌面收拾整齐,却找不到那本小故事编绘。    “怪了,放哪去了?”    她蹲下|身,眯着眼睛看柜子底下的缝,没找到后又是翻抽屉又是在书堆里倒腾了许久,还是找不到,季婵摇摇头自言自语道:“记性越来越不好了,放哪都给忘了,还是等过两天再给杨兰重新写一本吧,这次干脆把数学公式也写进去几个。”    横竖书架也收拾好了,季婵干脆直接去看着杨兰学习,她把小男孩的草稿卷作一束,放到一边的竹编的垃圾桶里,“叫雉奴?唐高宗的小名好像也是这个,看来唐朝人都挺喜欢这个小名的,这么多人叫。”    阿锦将李承乾送至门外数米开外,眼尖的看见坐在车辕上赶马的大汉和坐在一旁的小璟少年,她神色淡然,只是在看见李承乾手里露出来的书籍一角之后冷静的表情瞬间破功,双目睁大,嘴角抽搐道:“公子,这书??”    “如何?”李承乾将垂在额前,容易干扰视线的几缕发丝拨开,笑得风光霁月。    阿锦沉默半响,语气艰涩,“无事,无事。”心里却叹道,她原本温文尔雅的主子,如今竟然也学了一副泼皮无赖的样。    “无事便好。”李承乾态度十分和软,见阿锦支支吾吾半响的模样挑了挑眉,也不再理她,而是吩咐前面头裹着黑布巾,脚穿黑靴子,人也是又黑又壮的赶车大汉,“阿钦,策马。”大汉恭敬的应了一声,马鞭扬起,等阿锦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然走出去了老远。    永巷北,某处寝宫内,暖香拂过帷帐层层,露出缠绵病榻的当朝国母——长孙皇后来。她的脸色有些苍白,却难掩温婉端丽,淡淡的笑容仿佛是冬日的初阳,温暖人心。    坤载万物,德合无疆,履中居顺,贵不可言。这是长孙氏出生后,算命先生给她的一幅批卦,而事实也正如卦象所示,长孙氏由秦王妃到位主正宫,不仅为李世民抚育子女,还时常匡正帝失,庇护忠臣,这使得即便是在千年之后的后世,仍然有许多人为这位史册上的贤后所折服。    “儿叩见阿母。”    李承乾和李治俯首在地,恭恭敬敬的给长孙皇后行了个礼。    “我儿快起,坐到阿母这来。”长孙皇后稍稍立起上身,长袖铺开落在榻前,锦缎上面修了一只彩凤,仿佛真正要振翅高飞。    桌案上摆了一盘半红的柰子,口感酸甜沙绵,上面还有坠着水珠。长孙皇后身边依着一名三岁的女童,头的两侧各盘扎一髻,留出一绺头发自然垂下,簪有白玉雕花缀绿宝石的发簪,看起来粉妆玉琢、可爱非常。女童李承乾和李治甜甜一笑,喊了一声:“太子哥哥、晋王哥哥”后,就扑进李承乾的怀抱里。    “小兕子。”李承乾将她抱起,“今日有没有乖乖的?”    女童点点头,将脸埋进李承乾的颈窝,小手还伸出去牵着李治,“兕子一直都很乖的,太子哥哥手里拿着是什么?是给兕子的礼物吗?”    李承乾闻言,看了一眼自己还攥在手里忘记拿下的书,翻开一看,发现是季婵编写的小故事合集,干脆将兕子放在一旁,翻开书面到季婵手绘的生物科学页面给她看,鲜亮的颜色一下    青蛙原来是由大头小尾巴的蝌蚪变成的,还有生活在土里的肺鱼,遇袭会断掉自己蓝色尾巴的石龙子、会夏眠等雨季的青蛙等等,李治顺着肺鱼的图片往下看,下面写着:肺鱼,平时生活在水里,等旱季来临的时候钻进淤泥里,用黏液将自己包裹起来,用鳔直接呼吸空气,等雨季来了再苏醒钻出来,产地不详,没人见过。    ???    没人见过是如何编写这本书呢,这明显是骗人的嘛!    于是他又去看旁边会夏眠的青蛙的介绍,底下同样是一大段话之后加了一句产地不详,没人见过,他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正想去问自家博学多才的太子哥哥,刚一转头就发现对方也在看这里,而且还一手抵唇轻笑出声,而自己的妹妹已经悄悄掀起来了好几页,歪着头看后面的,李治小朋友无语望天,觉得自己的哥哥和妹妹真是太好骗了,瞬间感到肩上的责任重大了起来。    “大郎,这是何人写的书?怎么与平日里见的全然不同不说,倒是有些像是给孩子讲的逸闻趣事。”长孙皇后伸手取走了桌上的书,翻开第一页的司马光砸缸,不过百八十字,却记录了一个寓意深远的道理,“这字?”    长孙皇后纤长的手指拂过书页,墨色的字迹衬得指尖格外的莹润玉白,她抬头,唇角的弧度微微勾起,母子俩眉眼一样的清浅如画。    李承乾将桌上的柰子擦干递给了兕子一个,细心的为她抚平衣领,“编写的人是位女子,字也是她写的,至于其他,儿不知。”李承乾不打算全数告知,也没必要全数告知。    长孙皇后由于身体不好,一直都在深宫中生活,并不可能与宫外的季婵接触到,那么告诉她这些有什么用呢?何况看她的样子不过是一时兴起问问而已,是不是真的想认识这个人那倒是不得而知了。    “不知?”长孙皇后卧蚕蹙起,并没有多问,反而转口说道:“字如其人,看样子是名端丽的姑娘,兕子很喜欢这本书?”她揉揉认认真真在看书的女儿,笑意暖暖。    “喜欢!阿娘你看,原来漂亮的蝴蝶小时候竟然是只毛毛虫!”兕子指着化茧成蝶故事上的插画,上面的图案画的栩栩如生,颇为吸引小女孩的目光。她对着上面的一字一句,兴致勃勃地给长孙皇后讲起了一只丑陋的毛毛虫,是如何靠自己的努力,变成颜色绚丽的蝴蝶,继而在蓝天下展翅高飞的。    她讲得开心,周围的母亲和兄长也都怜爱的看着她,侧耳专心听着,时不时还附和几句。    兕子是太宗陛下和长孙皇后最为疼爱的一个女儿,史书上记载她聪慧善良、性情温和,经常劝解太宗和庇佑忠臣。她的大名叫做李明达,封号晋阳,小名是太宗亲自取的,据说兕是凶猛壮硕的小独角犀的意思,这是一个父亲对女儿的期望,期望对方能够远离一切不测和疾病,象兕一样健康成长。    然而很遗憾的是,这位兕子公主从小就身体不好,在金钗年华、未及良人就病疫了,失去了最心爱的女儿,唐太宗悲痛异常,日数十哀,后来为了纪念夭折的爱女,太宗还建寺祈福,为了她的往生祷告。    这是一位温柔伶俐的公主,受父母娇宠,兄长爱护,却没有半分的任性妄为,她即便是被病痛折磨得狠了,也不会向亲人哭诉,但是她不知道的是,尽管她总是笑得甜美,但是眼底却饱含对未知死亡的恐惧。她的父母、兄弟都能看出来,却不敢说破,而是继续维持着这个美好的谎言。    而如今,这还是第一次兕子露出真心实意的笑来,只是因为一本简陋的绘本,真正的笑了,长孙皇后捂住自己的嘴,生怕自己发出哽咽的声音,她眨了眨几欲落泪的眼,对着李承乾说,“这样的书可还有?不如将那位姑娘召进宫来?或是带着兕子出去顽罢?”    她一叠声的问了,声音却极为平缓正常,也仍是那副温暖人心的笑,但是心里却仿佛是被一团浸湿了水的棉花堵住了,酸酸胀胀的极为难受。    “兕子真的可以出去玩吗?”女童抬头,那双干净剔透的眼睛明明白白的透露出渴望与希冀,叫人不忍心拒绝她。    “当然可以。”长孙皇后怔了证随后答道,她抬头摸摸兕子的脸颊,想起自己以往的所作所为,不由得轻叹一声——当真做错了。    她一直将女儿拘在身边,固然是为了保护和就近照顾,然而她忘了的是,即便是折了翅膀的幼鹰也会向往广阔的天空,如果一味的锁在巢穴中只会消磨女儿的希望和自信,终日被痛苦和冰冷缠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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