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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集 崤山之战

传令官:元帅大令,诸将听真。先且居引兵三千,以屠击为副,伏于崤山之左。

先且居、屠击:喏!

传令官:胥婴引兵三千,以狐鞫居为副,伏于崤山之右。

胥婴、狐鞫居:喏!

先轸:此二路兵马,以当秦军前队,待其入谷之时,自两翼击之。

传令官:狐射姑以兵三千,以韩子舆为副,预先砍伐树木,填塞西岭之路;梁弘引兵三千,以莱驹为副,伏于东岭。

四将:喏!

先轸:此二路兵马,以当秦军后队,只等秦兵尽过,随后击之。本帅自同赵衰、栾枝、胥臣、阳处父、先蔑诸将,离崤山二十里下寨,作为四路接应,以备非常之变。

诸将:喏!元帅将令,我等无有不遵。

晋帅安排已定,诸将各自依计,引兵而去,只待秦军到来,进入埋伏。

秦兵满载掳获辎重西归,行走缓慢,至四月初旬,方才行及渑池。

天气渐热,将士不堪重甲,挥汗如雨。白乙丙见前面将至渑池,忽忆昔日父亲哭师相送情状,于是猛醒,乃止住本部军马,前往中军,言于主帅孟明视。

白乙丙:此去而西,正是崤山险峻之路,我父临行时谆谆叮嘱谨慎,主帅不可轻忽。

孟明视:若不是贤弟提醒,我倒险些忘却。曾记临行之际,老伯父曾赠你锦囊密简,何不出而观之?

白乙丙:正是,若非元帅提醒,弟亦险些忘却。

遂于箧内取出锦囊,与孟明视、西乞术启而观之。见囊中只有两片竹简,上书云:郑不足虑,可虑者晋。崤山地险,切宜谨慎。若不为备,必丧三军。父收子骸,于此谷中。

三人看罢,皆都惊骇。

孟明视:以为老伯有何锦囊妙策,却是这般咒军丧辞。着实晦气,疾速弃之!

西乞术:父亲老迈昏愦,写此般吓人言语,装作机密,与子侄作耍。我等驱驰千里往返,灭国以归,昂然不惧。如今过此崤山,便是秦境。秦晋屡为姻亲之国,又何虑哉!

白乙丙:我父向称神断,从不妄言。主帅虽然虎威,然慎之无失。恐晋有埋伏,卒然而起,则御之何及!

孟明视:既如此,我三人可分兵以进,前后呼应,以为声援。

于是下令,遣骁将褒蛮子为先锋,打自己元帅旗号,前往开路;自率中军做第二队,西乞术为第三队,白乙丙领第四队。四队人马各衔首尾以进,前后队之间相离不过二里之程,以互为应援。安排已毕,就此进兵。

褒蛮子惯使方天画戟,抡动如飞,自谓天下无敌。当下昂然在前,驱车先过渑池,望西路进发。自早至午,行至东崤山,烈日当顶,铁甲铿锵,秦军皆都挥汗如雨,昏昏欲睡。

正行至狭谷之中,忽然山凹里鼓声大震,飞出一队车马,为首者正是晋国大将先且居,屠击为副,迎面挡住去路。

先且居:褒蛮子,哪里去?还认识我先且居否!

褒蛮子:认识,认识。你不是先轸的儿子?不在府中作耍,因何当我去路!

先且居:你秦军无礼,两番私自穿越我晋境。奉我父将令,今要拿你回去问罪。

褒蛮子:胎毛未退,乳臭未干,倒也好大口气。休说是你,你父亲来,我也不惧。

先且居大怒,挥戈上前,状如猛虎。褒蛮子陡然遇敌,精神大振,驱车上前交锋。屠击知道褒蛮子厉害,恐小将军不是对手,急上前相助,双战褒蛮子。

褒蛮子丝毫不惧,长戟到处,力大无伦,二将支吾不住,渐渐向后退入谷中。褒蛮子恃勇而进,只听轰隆一声,如同天蹋地陷。

孟明视自后驱车赶来,因见道路逼仄,便命众军解辔卸甲以入。秦军免胄下车,因舍不得所获辎重及许多滑国妇女,只得牵马而行,或扶车而过,七断八续,不复成伍。

前军好不容易过了第一层险隘,来至平坦之处,都已疲惫不堪。孟明视于是下令歇马,稍事休息。正在此时,复闻鼓角之声自谷中传来,后队有人前来报说,晋兵从后面追至。

孟明视:前敌已溃,何惧追兵?我既难行,他亦不易。吩咐各军,只管向前攒进!

未待片时,西乞术及白乙丙皆都出谷,前来汇合,一个个盔歪甲斜,带朗袍松。

孟明视:老伯父恐你兄弟丧身于此,则你二人在前,我亲自断后,以御追兵。

二兄弟违拗不得,遵命率军前行,孟明视复又断后。

行过三五里坦途,前面复至一谷,名曰绝命岩。

前军忽然发喊,小校回报:前有乱木塞路,人马俱不能通!

西乞术与兄弟白乙丙商议:事已至此,便有埋伏,只索上前。

白乙丙:是。传令军士,上前搬开柴木,以便后军通过!

前队奉命,只得暂时放下手中兵器戈戟,纷纷入谷挪木。正在七手八脚,乱作一团,忽闻前面谷中鼓角之声暴起,继之呐喊,空谷传声,滚滚如雷,亦不知有多少军马。

鼓角声熄,晋将狐射姑出现于高岩之上,命将褒蛮子五花大绑,推至身前,对下面谷中秦军叫道:你家先锋褒蛮子,已被缚在此,尔等皆入死地,早早投降,免遭屠戮。

褒蛮子恃勇前进,堕于陷坑,被晋军擒缚,今闻此语,羞愧难当,大叫一声,自高岩上跳下,至谷底摔成肉泥。可叹一员悍勇无比战将,只因轻敌冒进,就此罢休。

白乙丙大惊,见前面路径只有尺许之阔,又被巨木塞住,知道不能从此通过。只得传令退兵,教众军退出险谷,复回东崤宽展平野,与主将孟明视合兵,预备决战。

刚将军马退出险谷,便见东路一支晋军杀来,为首者正是大将梁弘、副将莱驹,引三千人马飞至。秦军前进不得,只得复又转回,被困于绝命岩谷口,东旋西转,乱作一团。

白乙丙不由仰天长叹,对兄弟西乞术道:我父远见千里,岂非圣人临世乎!

正在此时,主将孟明视引军前来,三人合兵一处。

白乙丙道:元帅既至,我等可有救矣!

孟明视:却有何救?我非杀入前来,而是被晋军追赶,不得不来也!

二将闻言,愈加惊惧。

孟明视:便是如此,也要死里求活,绝地求生!传令众军,尽弃衣甲辎重,从左右两侧爬山越溪,各寻出路,再到谷外会合。

众军听罢,只得忍痛舍弃军资妇女,卸甲上山。刚至半坡,忽见旌旗招展,林中伏兵尽出,阻住去路。左边山头上领兵大将是先且居,右边山谷将领乃是胥婴。

秦军费尽千难万险,爬山越溪,此时身无甲胄,被晋军一阵乱箭,先射杀一半,复举戈戟围剿,不到片时,便或斩或擒,全军尽没。

又闻喊声大起,前有韩子舆挪开巨木逼来,后面梁弘军马亦到,将孟明三帅围入垓心。两面山坡上晋军取得完胜,亦都奔下,左右前后,重围数匝。

孟明视对白乙丙、西乞术道:我蹇叔老伯,真神算也。今日我等困于绝地,挣扎无用。只求死后阴灵休散,与你我父亲托梦,求奏请主公兴兵报仇,收我等骸骨回乡安葬。

西乞术、白乙丙笑道:我三兄弟不求同生,但求同死,倒也快活,复有何憾!

于是各自弃兵,坐以待缚。晋兵四下围裹上来,先将秦军兵将驱过一边,后擒三帅,俱上绳索。乃将俘获秦军及其车马辎重,并滑国掳来许多子女玉帛,尽数解到晋襄公大营。

晋襄公亲出大营,墨缞受俘,军中欢呼动地。襄公大喜,乃以败秦之功,告于先君晋文公殡宫,欲杀孟明视等三人以为父亲殉葬,一时犹豫未定。

当时晋襄公继母文嬴氏,乃是秦穆公之女,因会葬丈夫文公重耳,亦在曲沃。闻知秦军三帅被擒,因思一计,乃唤晋襄公到至后营,当面相劝。

文嬴:秦、晋累代皆为婚姻,相与甚欢,世称秦晋之好。今孟明视等人贪功起衅,使两国恩变为怨,秦君亦必恨此三人。且据秦法,败军之将必死。为重修两国之好,我国杀之无益,反而得罪秦公。若依我计,不如纵之还秦,使其君自加诛戮,岂不是好?

晋襄公:倘我将三帅释归,复被秦侯用事于秦,岂非贻晋后患?

文嬴:楚国城濮兵败,成得臣便即伏诛,况秦国更重军法?秦三次复晋,更于韩原之战后礼归你叔惠公,诸侯无不赞颂秦德。今子欲继承父业,必先以德服于天下。区区败军之将,非必欲自我行其斩戮乎?显见我国无情,兼且量窄也。

晋襄公听到秦释惠公之事,悚然动心,于是说道:母亲责以大义,儿焉敢不听!

乃告辞而出,即时诏命开释三帅之囚,并赠其一车,纵归秦国。

孟明视等三人未料尚能得脱,于是连夜驾车逃回。驱驰一夜,复又半日,见前面黄河滚滚,拦住去路。车至河下,放眼只见惊涛骇浪,并无船只。

三人相望而叹:晋侯听我公主之劝,一时心软,放我三人逃归。若天亮时升帐议事,先轸等将帅必不容我,一定派兵来追。今大河拦路,是天绝我也!

叹声未绝,忽见芦苇丛中驶出一艘渔船,伊伊呀呀,荡于中流。

船上渔翁扬声叫道:那岸上望水兴叹者,莫非崤山中失事之人乎?

孟明视心中一动,应声答道:我等正是秦将,渔翁幸渡我过河,必有重谢!

那渔翁便将舟船靠岸:某奉大夫公孙支所请,已在此相候数日,三位元帅速速下船。

三帅如同身在梦中,舍弃车马下船,渔翁绰楫而行。未及中流,早见浊浪滔天。

孟明视叹道:似此小舟,如何渡此大水?未料我等不死于陆,分当死于水也!

渔翁不理其叹,循东岸由北而南,只顾摇橹。

未及半里,忽闻东岸辚辚车响,十数乘战车驰上河堤。

首辆车上立有一将,抽剑前指,对船上叫道:某乃晋国大将阳处父也。渔翁转来,将三员秦将送回岸上,赏赐千金;如若不然,立即射杀!

孟明视回望,见果是晋将阳处父,不由暗暗叫苦。欲杀渔翁止其回船,三人却又不会驾舟,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渔翁早猜透三人心思,低喝道:伏在舱中,休得乱动!

于是拼力摇橹,小舟乘风破浪,直向下游冲去。那渔翁煞是作怪,却在此险境之中,兀自一边腾出左手,自怀中摸出一只牛角,呜嘟嘟地吹动,响彻河面。

阳处父奉先轸之命,前来追杀秦国三帅。因见车驾停于河堤,又见河边有一渔舟,故此先行喝喊,虚诈一声。待停车河岸,见孟明视、白乙丙及西乞术皆在舟中,而那渔翁并不奉令,只顾摇橹下行,不由大怒。

阳处父厉喝:放箭!

军士闻命,将战车在堤上一字排开,摘弓搭矢,便向河中射去。

孟明视、白乙丙及西乞术听到弓弦响声,因手中并无寸铁,心知无幸,只得待死。

却见那渔翁将牛角纳入怀中,顺手掉起舟中竹篙,向身后拨打雕翎,便如脑后又生一双眼睛,箭矢纷纷落水。右手兀自摇橹不辍,竟是一个绝顶武功高手。

阳处父见状,大吃一惊,心知有异。遂向车右手中接过铜胎宝弓,搭箭在弦,向河中照了一照,便松右手。只听吱地一声尖啸,声如鹤唳,向奔渔翁背心。

渔翁听到箭鸣,拼尽全力,将竹篙向后挥出,疾如闪电。两下里撞个正着,竹篙登时从中折断,利箭插入渔翁后心,透其革甲,入肉三寸。那渔翁闷哼一声,却不倒下,将全身重量压住船橹,稳立如山。那渔船便如利箭,直向下游冲去。

阳处父再抽利箭将射,见渔船已在射程之外。由是急令御者,沿岸疾追。

孟明视伏在舱中,眼见渔翁中箭,恐其舟覆,长声惊呼。

那渔夫忽睁开眼睛,厉声喝道:噤声!

孟明视偌大一个三军元帅,被他一声喝住,叫声顿止。渔翁撮唇长啸,只听啸声响处,山河失色。与此同时,沙洲之上忽有号角相应,与那啸声彼此相应,良久不歇。

与此同时,便见沙洲之后冲出二十艘战船,在江面上一字儿排开,来迎渔舟。

居中战船上站定一员上将,盔甲鲜明,威风凛凛,状如天神,正是秦军大将公孙枝。

公孙枝叫道:孟明视休慌,阳处父休狂,某家在此!

只一声大喝,孟明视心花怒放,阳处父冷水浇头。那渔舟瞬间靠上大船,公孙支令将孟明视三帅接到自己座船上来,再去接那渔翁。

便当军士去扶时,那渔翁却是一触即倒,原来早已气绝身亡。

孟明视立于船头,凝视岸上,高声叫道:崤山一战,虽我未经假道,侵越晋境引起,但你国元帅先轸尽施诡诈,不先约期列阵,正面讨伐。不予知会,暗地伏兵三面,以计胜我,违背战则,实未令人心服!我三人已蒙晋君不杀,何又复使将军前来赶杀?天幸我等不当死于晋国,若我国君不加诛戮,三年之后,当亲至上国,拜君之赐!

阳处父方欲还口,公孙支将手一挥,秦国舟师已荡入中流,驶向西岸而去。

阳处父因无渡船,跌足而恨,只得还归本国,来报元帅。

先轸闻报,冲冲大怒,便与阳处父同见晋襄公,复述孟明视河中之言。

晋襄公:其意若何?

先轸:其说三年之后,当至我国拜君之赐者,必是要蛊惑秦侯,伐晋报仇。

晋襄公:如此奈何?

先轸:不如乘其新败丧气之日,先举大兵,渡河伐之。

襄公答道:便以此事委于将军,但需从长计议。

先轸怒不可遏,忽然起身,直唾襄公坐席,说道:从长计议!主公若非只听妇人之语,擅自释放秦军三将,而与臣等从长计议,则焉有今日之失,来日大患!

说罢大步下殿而去,毫不回顾。阳处父在旁陪侍,见元帅失态如此,直惊得目瞪口呆,急向襄公下拜。

阳处父:元帅暴怒失礼,大不敬也;念其屡立大功于国,尚请从轻处置。

晋襄公怀羞含愧,说道:擅释孟明视三人,本是寡人轻信母命,酿成大错。元帅直言而已,何罪之有?

阳处父闻言,再拜辞出,追上先轸,以适才国君之语相告。

先轸闻言,呆愣半晌,哑口无言。忽悟自己当面唾君坐席,下殿不辞,实是忤逆大罪,不由懊悔不及。阳处父安慰数语,转身而去。(本集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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