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幕:武周长寿元年,京都长安。
驿马奔驰入城,呈递表章。黄门官赍表上殿,向女皇拜道:西州刺史唐休璟上奏,说西域诸胡皆反吐蕃在安西暴政,请发大兵,复取龟兹、于阗、疏勒、碎叶安西四镇。
武则天此时地位已稳,亦欲建军功于边疆,一扫国内酷吏苛政阴霾,于是立即准奏。
复因王孝杰久在吐蕃,知其虚实及风物人情,遂以其为武威军总管,与左武卫大将军阿史那忠节引领大军,会同西州都督唐休璟,出击吐蕃。
冬十月丙戌,捷报入京,说王孝杰等三将大破吐蕃,复取四镇。
武则天大喜,乃重置安西都护府于龟兹。王孝杰因此军功,被授予左卫大将军。阿史那忠节与唐休璟俱获重赏,从征将士赏赐有差。
自唐朝建立以来,此乃第四次设置安西四镇。王孝杰返师长安之后,唐休璟再次上表重置安西都护,以统四镇,并派常备军驻守,以御突厥及吐蕃。
朝廷接受几度失陷四镇教训,经过慎重商议,决定改派二万四千汉兵常驻龟兹。安西都护府此番重置于龟兹,此后亦未再迁动。
长寿二年,正月壬辰朔。
武皇太后享祭万象神宫,自制神宫乐,用舞者九百人,气势磅礴,动人心魄。
时有宫中户婢韦团儿为太后所宠,试图以美色勾引皇嗣李旦,被皇太子正色拒绝。
韦团儿因羞成怒,乃向武皇进谮,说皇嗣妃刘氏、德妃窦氏在宫中屡为厌胜,诅咒太后早死,并盼夫君早日复辟为君。
画外音:是时国中善告密者,皆诱人奴婢诬告其主,以求功赏。当时德妃父亲窦孝谌为润州刺史,有家奴欲诈取家主钱财,便妄为妖异之言,恐吓德妃之母庞氏。庞氏大惧,家奴更请夜祠祷解。韦团儿风闻此事,便以巫蛊厌胜为罪,诬告皇嗣德妃窦氏。
武皇闻奏,制令监察御史薛季昶按察详情。薛季昶不加详查,以为窦夫人是与德妃共同祝诅,便欲趁机诬告建功,于是返奏。
癸巳日,皇嗣妃与德妃朝见太后于嘉豫殿,被同时杀之,瘗于宫中,莫知尸骨所在。
太后既杀德妃,便擢升季昶为给事中。皇嗣李旦虽知二妃死得冤枉,但惧忤旨获罪,故不敢言,居太后面前之时,还要强作容止自如。
韦团儿犹不罢休,复欲谄害皇嗣李旦。
幸有知其内情而看不过眼者,暗地向太后说明真相。太后怒不可遏,立杀韦团儿。
庞氏论罪当斩,其子窦希瑊直诣侍御史徐有功处讼冤。徐有功牒命有司停刑,上奏争论其事,以为庞氏无罪。
窦季昶大惧,复奏徐有功阿党恶逆,请付予刑法。法司论处:徐有功其罪当绞。
武皇太后召见徐有功入内,亲迎于门首,问道:卿比时按狱,失出嫌犯何其多耶?
徐有功奏答:失出嫌犯,只是人臣之小过;然而好生,方是圣人之大德。
太后闻听此言暗含讽谏,不由默然。由是庞氏终得减死,与三子皆被流放岭南;窦孝谌作为家主,负有失察之罪,贬为罗州司马;徐有功有渎职之嫌,亦被除名。
长寿二年,姚璹升任文昌左丞、同凤阁鸾台平章事,由此入阁拜相。
字幕:姚璹,字令璋,吴兴武康人,史学家姚思廉之孙,博州刺史姚处平之子。
姚璹年幼时父母双亡,独自一人照顾弟妹,而被时人称道。永徽年间举明经进士,候补太子宫门郎,迁秘书郎。因学识出众,善于文辞,复迁中书舍人,册封吴兴县男。
武则天临朝称制,授夏官侍郎,因堂弟姚敬节参与徐敬业之乱,贬为桂州长史。
姚璹因知武后喜好符瑞,于是亲到岭南,遍查山川草木,只要名中有带“武”字者,都谓承应国姓,列表上奏。
武后大悦,召姚璹回京做天官侍郎;在任期间因善于用人,而被时人称道。长寿元年检校吏部侍郎,迁尚书左丞、同平章事,由此参议朝政。
姚璹既为宰相,因上奏疏道:臣见自从永徽年后,左史、右史虽在仪仗下承受圣旨,但朝廷谋议却在退朝后由大臣密奏,史官及谏官均不参与谋议。臣以为朝廷决策训导,不可无人记述;如不使宰相得知,史官也无法记事。故请于退朝后所商讨军国大事,应有一名宰相专门记录,以备时要。
武皇当即准奏,遂命姚璹专门负责记录,命为《时政记》,每月封装,送往史馆。宰相撰写《时政记》,就是由姚璹起始。
是年九月,姚璹因坐犯事转任司宾少卿,不使再参与政事。
延载初年,姚璹复被擢拜为纳言。有司以为姚璹从父弟姚敬业曾经犯法,奏言不合更为近侍重臣。
姚璹上言自辩:昔东晋时王敦虽然称兵犯顺,其从兄王导仍典枢机;嵇康戮于晋朝,嵇绍忠于晋室。是能为累乎?窃惟前古,尚不为疑;今奉圣恩,岂由臣下?若必以体例有乖,臣伏请甘从屏退。
武则天抚慰道:此乃我意,卿复何言!但当尽忠朝廷,无听道传浮说。
终使其入阁拜相,信用如初。如此信用犯官亲属,实属恩遇非常。
武则天身侧另有一个犯官家属,且是女子,亦被女皇重用,更有传奇色彩。
字幕:上官婉儿,陕州陕县人,宰相上官仪之孙。父名上官庭芝,周王李显府属。
麟德元年,上官仪因替高宗起草将废武则天诏书,与子上官庭芝一起被武则天所杀,上官婉儿当时刚刚出生,尚在襁褓之中,便与母亲郑氏同被配没掖廷。
母女虽在掖廷为奴,其母犹对爱女精心培养,使婉儿熟读诗书,遍览经典。由是上官婉儿长大之后,不仅能吟诗着文,而且明达吏治政事,精熟历朝典故,聪敏异常。
仪凤二年,上官婉儿年仅十四岁,武则天召见,当场出题考较。婉儿文不加点,须臾而成,文意通畅,词藻华丽,似是夙构而成。
武则天大悦,当即令免其奴婢身份,委命掌管宫中诏命。其后武则天称帝,诏敕多出自上官婉儿手中,朝野内外皆称其为“内舍人”而不名。
至通天元年,武皇又使其处理百司奏表,参决政务,由此权势日盛。
长寿二年,腊月丁卯。
武则天下诏,降封皇孙李成器为寿春王,恒王李成义为衡阳王,楚王李隆基为临淄王,卫王李隆范为巴陵王,赵王李隆业为彭城王。
以上宗室诸王,皆睿宗李旦之子。
李隆基辞后离京,将定唐令牌及鬼谷门秘籍随身携带,至临淄后再无旁骛,愈加精研细读,数年间便怒韬略精熟,兵法在胸。治国安邦及识才用人之策,更是不话下。
春一月庚子,女皇诏命,以夏官侍郎娄师德同平章事。
娄师德宽厚清慎,部下虽有过犯,也从不过于计较。有日与李昭德一齐入朝,娄师德因体肥行缓,李昭德屡次停下脚步待之,见其始终跟之不上,遂怒骂道:田舍夫!
娄师德毫无愠怒之色,只徐徐笑道:娄师德不为田舍夫,谁当为之?
其弟除授代州刺史,来向兄长辞行,娄师德叮嘱道:吾备位宰相,汝复为州牧,荣宠过盛,人所疾也。未知弟有何良策,可以自免?
其弟答道:自今而后,虽有人唾面,弟亦拭之而已,绝不还口动手,庶不为兄遗忧。
娄师德:此正所以为吾忧也!人唾汝面,是因怒汝;汝当人面拭之,乃逆其意,所以必重其怒,则其恨犹不能解也。夫唾液又无甚毒,不拭自干,拭之何来?当笑而受之。
唾面自干典故,即缘于此。
镜头闪回,补叙娄师德轶事。
娄师德担任御史大夫之时,武则天因为佞佛,曾颁布禁屠之令,非但禁止屠宰禽畜,且禁渔捕鱼虾,因此近海之人多被饿死。
数师德到陕西公干,地方官敬其官高德劭,暗命庖厨备以鱼羊。吃饭之时,娄师德见厨子送上一盘羊肉,由是问道:皇帝严禁屠杀,此处怎会有羊肉?
厨子依照本官所嘱,顺口答道:此羊被豺咬死,弃之可惜,故奉承上官。
娄师德闻而笑道:这只豺甚解人意,只是太巧,被我碰上。
于是开怀大嚼羊肉。稍顷之后,厨子端上一盘鱼脍,娄师德又如前所问。
厨子又道:这只鱼非是小人所杀,亦是被其豺咬死者。
娄师德斥骂道:你实为蠢货,不知变通。豺狼乃是陆上走兽,焉能入水咬死鱼哉?你应说此鱼,是被水獭咬死者也。
其后娄师德巡视并州,在驿馆就食。因见自己所食精米,下属皆吃糙米,便责驿长:势利小子,何用两种米待客?
驿长惶恐道:浙米不备,故使尊介粗食,死罪。
娄师德听罢释然,于是笑道:是我此来仓促,非汝之罪。
便令撤白饭,与属下同食粗米。
巡察屯田之时,娄师德因有足疾,便坐于光政门外,等人牵马以至。县令其后引从人到光政门迎接,因为不识娄师德,自我介绍之后,便与其并肩坐于横木。
数师德仆从牵马而至,见县令与家主并坐,遂喝道:你是何人,敢与纳言大人并肩?
县令大惊,急忙拜倒,口称死罪。
娄师德一把拉起,哈哈大笑道:若依唐律,与纳言同坐不死。
离开并州,复至灵州,在驿馆食毕,叫上随从,准备离去。手下判官怨气冲天道:大人是吃饱喝足矣,我等职微,驿馆无人答理伺候,水未及入口也。
娄师德便将驿长唤至近前,责问道:判官与纳言有何区别,你竟敢不理?不敬上官,论罪当责二十,你自去拿板子来。
驿长连忙叩头请罪,连称下次不敢。
娄师德:我本欲打你一顿,但以我纳言大使身份,若因此细事亲责你一个小小驿长,于我官声有沾。若投诉于你直属上官,你小命却又难保。速备茶饭招待判官,我便饶你。
驿长叩头流汗,狼狈而去。
娄师德复转身对判官道:我替你出气矣,休再怨天恨地也。
判官见此,惭愧无地。
娄师德因知狄仁杰大才,故极力荐其入阁担任宰相,而不使其本人知道是自己所荐。狄仁杰拜相之后,因性格不合之故,却多次排挤娄师德,利用手中职权,将其放出外任。
武则天因问狄仁杰:若以卿观之,娄师德其人,可称贤明乎?
狄仁杰照实回答:其若担任军中将领,可称谨慎守职,是否贤明,臣不知也。
武则天又问:娄师德可谓知人乎?
狄仁杰答道:臣曾与其同僚,未曾与闻其有知人之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