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嫣辗转反侧无法入眠,干脆披了外衣起身,去走廊下看这场大暴雨。
赫连祁就是在这种时候出现的,瓢泼大雨中他一身玄红色,整个人都被淋透了,墨发和脸上滴着水。
他踉跄着一步步走来时,就像跋过了无数的山又涉水,历经重重磨难,走了很长很长的路,穿越了几世的时光,最终步履艰难来到她面前。
“嫣嫣……”赫连祁高大的身躯站在那里,肩背佝偻着,抬起的手按在胸口,手指很快被伤口上涌出的鲜血浸染,随着雨水一起往下砸落。
他抬起的一张脸漂亮又僵冷苍白如鬼魅,一双眼猩红似在滴血,隔着厚重的雨帘看着容嫣,喊着容嫣时,嗓音嘶哑得厉害。
“赫连祁?!”容嫣吓了一跳,接了迎雪手里的伞跑过去,看到赫连祁胸前的血窟窿后更加吃惊,“你怎么了?”
“嫣嫣……”赫连祁忽然一下子就栽在容嫣身上,以躬身的姿势,脸抵在她脖子里,在大雨里低喃着问:“我们回到过去,你跟我回到过去好不好?”
容嫣一时没听懂赫连祁这话,只以为他这是求复合之语,一手撑伞,一手扶着赫连祁的肩,坚决冷漠地应,“不……”
话音落下,赫连祁笑出了声,那一刻容嫣感觉到了一股湿热的液体流淌在了她的肌肤上。
他边笑边哭,如同被抛弃的可怜人,“我就知道,知道你不愿回到过去了。”
现在她的儿子是皇帝,她是大祁女人中最至高无上的太后娘娘,她怎么舍得跟他回到那个时候呢?
所以他不会让她知道他做的事,他希望回去后的她忘记了一切,他们重新开始。
“你不愿和我一起回去,也必须得回去……”
忽然,一道惊雷劈开了头顶墨黑的天空,闪电照亮了整个皇城。
容嫣倒入赫连祁怀中的那一刻,觉得自己做了一场梦。
不,不是梦。
这梦太真实了,真实到让她以为她在重生中又重生了,这一次回到的是她的少女时期。
“祁哥哥!”那一天,满园的杏花雨中,小姑娘扑向了那个少年。
那一年的赫连祁还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却已经跟着她的父亲在一次战役里立下了大功,父亲邀请赫连祁到将军府做客。
容嫣永远都记得那天的天气有多好,春光明媚,杏花盛开,整个将军府都是飞扬的花瓣。
赫连祁走来时,那雪白的衣袍扫过地上的落英,是雷厉风行又从容不迫的。
六七岁的容嫣一身红色裙子,漂亮软糯得就像是从年画里走出来的,正在抓着蝴蝶,全身缀着明玉珠宝,环佩玉声璆然。
她那笑声传出去很远,有很强的感染力,听到的下人们都是心情愉悦的。
从来不苟言笑的容阔加快步伐时,对身侧的赫连祁道:“女儿顽劣,让二皇子见笑了。”
“无妨。”赫连祁嘴角也不由得勾出一抹弧度,随着容阔一起步入花园。
容阔喊容嫣来行礼。
赫连祁并不是少年老成之人,那时他是桀骜反叛又肆意妄为的,起初却在容嫣面前伪装成谦谦君子。
那天他白衣胜雪,收起了战场上的杀伐凶残,被天光一照,倒像是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让看到的怀春少女们都要念一句,“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他一手负于背后,站在春光里,杏花落在他的衣袍和黑发上,墨色的眼里含着笑意,等那小姑娘来行礼。
小姑娘却玩得正在兴头上,追着一只蝴蝶就向他跑来。
恰好那只蝴蝶落到了他袖口处栩栩如生的刺绣花纹上,容嫣猛地扑过来,“抓到你了!”
容嫣抓住了那只蝴蝶,赫连祁垂眸看着只到他腰间、那笑颜如花欢喜雀跃的小姑娘,在后来的很多年都在想,她抓住的哪是蝴蝶啊,分明就是他的心。
从那时起,他虽对六七岁的小姑娘不是男女之情,却就那样放在了心上,每次从战场回来的第一时间不是去见父皇母妃,而是去将军府找小姑娘。
他在行军打仗中经过很多城池时,再匆忙也会买些当地的特产给她,有时候是吃食,为了不让吃食坏了,他星夜兼程,路上跑死了数匹马,自己也是精疲力竭,赶回去把吃食给她。
为此他违反军法,被军棍打,被容阔用马鞭抽得整个背上血肉模糊,后来那伤疤一直都没消下去。
有次还差点断了腿,可他还是我行我素,嘴上答应着未来岳父不敢了,心里回着这次还敢。
他要拐走准岳父的女儿,准岳父就是公报私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