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祁被噎了一下,抬起的手落在容嫣的脑袋上,试图把容嫣往自己肩上压,“你要是累了,可以靠着我睡一会儿。”
“不累。”容嫣不允许自己有片刻的放松,始终处在高度紧绷的状态,不允许自己放纵。
毕竟,她谁都依靠不了。
她是太后,肩负着那么沉重的使命,稍微松懈,她和追随自己的人都会万劫不复。
那些追随者都是靠着她、依附她的,她是上位者,没有人给她依靠。
容嫣避开了赫连祁的手掌,赫连祁的手落在半空中,越来越僵硬,心绪剧烈翻涌着,想起从容嫣入宫后,她仅有的一次放纵和依靠,是在决定来苗疆的那个晚上。
她坐在他身上尽情发泄、放纵,眼泪流了满脸,她却是畅快轻松的。
那是从她入宫后,时隔多年,他们两人的心靠得最近的一刻,可他把她推开了。
因为他想要得到她的爱,她不给,他就为难她的儿子,不放权。
在那一刻,她又把他视为了必须要除去的政敌。
“嫣儿……”赫连祁眼里泛红,很偏执地,强行把手掌落到容嫣脑袋上,重重地抚着,语声沙哑,“你可以将我当做亲哥哥,可以依靠我,不能对别人说得心里话,你可以对我说。”
这次,容嫣倒是没有躲开赫连祁的手,却仍然对着他筑起了一道墙,“我是太后,我要是倒了,你们赔上的就是自己和全族的命,所以我得做你们的靠山,没有我依靠你的道理。”
“至于心里话,兄长,我唯一的心愿就是从摄政王手里夺权,让幼帝亲政,谋得整个天下,创太平盛世。”
赫连祁只感觉有一把钝刀子,在捅着自己的心,一刀又一刀,缓慢艰难地捅进去,一点点磨着他的血肉,始终不给他一个痛快。
他真想容嫣像上次那样,捅他一刀,比现在这样让他好受多了。
许久,赫连祁那手到底还是收了回来,压着喉咙里的一声哽咽,在失控时蓦地别开脸,“好,臣会倾尽毕生精力辅佐太后娘娘。”
他想跟容嫣多说会儿话,本以为利用“顾轻舟”的身份,能跟容嫣亲近一些,结果他发现了。
容嫣对谁都不会推心置腹,看起来她有很多的追随者,乌潮崖、慕容晟炀和沈瑾书都喜欢她,顾轻舟也视她如亲妹妹。
可实际上,她却不向任何人敞开心扉,她压抑、隐忍,孤独,郁郁寡欢。
她肩负了那么多,时刻都在谋划,从入宫后经历的种种都不告诉他,把一切都压在了心里,不跟任何人说,自己承受吞下所有艰难,苦楚,疼痛。
赫连祁的心疼死了,除了那晚在龙川县醉酒时的发泄,她再没有真正地快乐过,笑过。
曾经天真烂漫开心恣意的少女,早就死了。
赫连祁恨赫连墨的强取豪夺,还有宋凝霜和江箬瑄背后共同的邪物,也恨自己,因为他也参与到了其中,间接地杀死了曾经的容嫣。
容嫣还能不能真正展颜,笑起来,快乐起来?
他要怎么做,才能让她不这么压抑?
这辈子他还能让容嫣快乐起来吗?
马车内的气氛很凝滞,许久,容嫣意识到自己太冷情了,顾轻舟不是乌潮涯他们,她不能这样对为她付出的兄长,便转过头对赫连祁道:“兄长,我饿了,我们去酒楼吃些东西再回去吧。”
她知道顾轻舟是想让自己敞开心扉,快乐一些,但她,对谁都无法敞开心扉了。
曾经义无反顾,拼了命地爱一个人,到头来却落得那样的下场。
她只当自己的祁哥哥早就死了,这世间再没有人能比得上祁哥哥,她做不到把心交付给任何人了。
哪怕是兄妹之情,她也难以再对顾轻舟掏心掏肺。
她爱无能了,只能从表面上尽力回报对她好的亲朋好友。
“好。”赫连祁心里酸涩又疼痛,嘶哑地应着。
玉弦很快找了一家全天开的酒楼,寸步不离地跟在容嫣身侧。
他特别有眼力劲,容嫣要坐,他已经提前拉出了椅子,还躬身用袖口擦了一遍。
容嫣要喝茶,他立刻双手奉上自己倒好的茶。
容嫣吃东西时,他总能把她想吃的夹到她碗里。
她想喝一口汤了,玉弦递过来的汤不冷不烫,正好可以入嘴……这种种,全靠他惊人的察言观色能力。
而且他长得漂亮,一张脸经过修饰后,更是比女子还要美上几分,走得匆忙,只在纱衣外套了一件外袍,所以他躬身在容嫣身侧服侍时,是一副很活色生香的画面。
他柔声细语,乖得不行,这样的一个宠物,最受达官贵人的喜爱。
容嫣倒是没多看一眼,越来越适应自己的“男人”身份,跟男人相处起来不像一开始那么避嫌,断情绝爱,清心寡欲,脱离了世俗遁入空门般,看世间万物都是草木的感觉。
赫连祁心里又恐慌又满意,任何男人入不了容嫣的眼,也意味着容嫣对他也没有任何兴趣了。
容嫣心如止水,但赫连祁还是膈应这么一个漂亮又年轻鲜嫩的玩具的存在,而且有这么会伺候人的玉弦在,容嫣更不需要他了。
他不被需要,时间一长,那不是会被容嫣弃了吗?
赫连祁一口东西也吃不下去,面具后的脸色沉冷,过了片刻掏出了十几张银票递给玉弦,“我们都是正人君子,你这衣不蔽体的,太污我们的眼了,拿着这钱给你自己,还有外面等待的那些同伴,买几件衣服,现在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