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群人眼见他要走,纵有不忿也没处发泄,今晚这场羞辱是他的授意,他要走,也只有跟着的份。
男子没敢再发作,一群人说笑了几句,又踩着青石路离开。
天空中不知何时飘起了雪,纷纷扬扬,不多时又化成鹅毛一样的雪花,落在地上,积成一层乳白,很细碎,雪的间隙里能反出月色清亮亮的影子来。
过了许久,少年才有了点起身的力气,那一脚踹的委实是狠,从腹中反上来的血腥味一直散不去,他偏头吐出一口血水,扶着墙慢慢站起,才又缓了好几口气,才踉跄着朝前走。
这已经是很好的结果了,至少东西还在,也没有洒。
这是膳房的嬷嬷偷偷给他留的,他必须死咬不松口,才能不连累帮他的任何人,纵使这样的善意少的可怜,他也必须抓的很紧,才能在这里活下去,才能带着她活下去。
回到住处时,屋子里并没点灯,暗漆漆的,他摸黑进了屋子,把门关上,将瓦陶罐子轻轻搁在桌上,又出了房门绕去了后边的院子。
寒冬腊月,井里的水冷的刺骨,他熟练的放桶下井,吃力地打上了两桶水,趁着还有点亮光,端着木盆开始洗衣。
手浸进盆里的那一瞬间就冻得发红发紫,砭骨的寒意钻进全身,他咬着牙,就着搓衣板一件件的搓洗。
真的好冷,冷到让人没有知觉。
这么冷的冬天,不知要到什么时候才会结束。
昏迷中,身子陡然间有几下细微的抽搐,冷汗涔涔,手心里不知何时有了热度,是他熟悉的温度,很暖,带着一层薄薄的茧,牵的很紧,片时也不曾松开。
褚亦棠在无穷无尽的黑暗里猛然睁开眼,呼吸剧烈起伏间,看见的是一角竹青床帐,垂在身侧的手被握住,他紧抿着唇,目光茫然,在不太清明的昏沉里顺着侧眼去看。
澜聿正伏在床边,好看的眉蹙着,像郁结在心不得纾解的愁苦和忧虑,脸埋在臂弯里,睫毛打落,烛火昏黄,衬出细密的投影,羽毛扇子似的,睡梦中牵着褚亦棠的手,只要他稍有动静就能醒。
他从来都是这样,从前夜里闹不舒服澜聿也这样陪着他,从不敢睡熟,生怕有一点照顾不到。
澜聿眠浅,更何况是在这种时候,他几乎是在褚亦棠睁眼的下一刻就醒了,一抬头就望见了褚亦棠的眼。
澜聿眼眶一酸,忙伏下去,另只手抚上褚亦棠没有血色的脸,逐寸地描过眉眼,眼里的泪逼在咫尺,仿佛只要眨眨眼就会落下来,他指尖发着颤,把声音放的好低好低:
“阿棠,我在这儿呢,我在这儿呢,阿棠……”
褚亦棠张了张唇,把脸埋进澜聿的掌心里,额头上都是细汗,他唇色苍白,很羸弱地慢慢摇头,澜聿拿着帕子给他拭汗,动作好轻。
他俯下身,柔柔地把人拢进了怀里,鼻尖抵着他的乌鬓,眼泪落下来砸湿了枕面,没哭出声,心口那处疼的要命,疼痛被他裹住,连呼吸都会碎,柔声地哄,鼻音好重:
“阿棠,没事了,我在呢,阿棠,没事了,不怕了阿棠……”
褚亦棠枕在他肩上,眼睛好热,他侧过脸,唇瓣贴着澜聿的黑发,嗅到了熟悉的鸢尾香,心安的不得了,他嘴唇翕动,轻声断续道:
“我好想你啊,澜聿。”
“我好想你。”
曦津进房时褚亦棠已经醒了有一会儿了,院子里没少围着人,元清弘燃都在。
褚亦棠还睡着,从被里探出只手来,澜聿给他喂过了水,这会儿又睡过去了。
曦津探他的脉,面色很沉,澜聿候在一旁,片刻不敢松懈,半晌后曦津才收回了手,冲澜聿牵强地笑一笑,道:
“亦棠这边有我,你还有事,就暂且先去忙吧。”
澜聿顿了顿,抿着唇,又再看了褚亦棠一眼,随后才退出了房间。
合上房门,阶下正候着几个人,元清站在一旁,拳头握的泛白,一见澜聿就要冲上去,被弘燃死死的拦腰抱住,怕惊动褚亦棠又不能出声,元清拼命地冲澜聿摇着头,让他别去。
他踏下台阶,一名身形瘦高的男子正站在眼前,后面的几个人即刻上前,乌黑的玄铁镣铐铿然打上手腕,修为灵力霎时被锁,澜聿没有反抗,面容沉静,只站在阶下。
男子笑眯眯的,冲澜聿晃了晃手里的文书,恭敬道:
“玉倾仙君,陛下有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