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后来他才发现,那是澜聿的怀抱。
澜聿的发贴着他,以完全占有的姿态把他拥进了怀里,抱的好满好满,几乎快把他嵌进自己的身体里。
鼻尖是淡淡的鸢尾香,褚亦棠靠在他胸前,能听见心跳,澜聿的手拢着他的后脑,很轻地摩挲,他如释重负,脸抵进褚亦棠的乌发里,轻声说:
“说对不起,我就原谅你。”
“我是这样的,可是也只能有一次,阿棠,再来一次,你就再也看不见我了。”
只要对不起吗,澜聿。
其实不是的,他可以什么都不要。
他只要褚亦棠。
褚亦棠抖着手,去捧他的脸,眼周红了一片,唇瓣颤动,嗓子变得好哑,终于问出了那句话。
“……澜聿,你会不会恨我。”
澜聿握住他的手,没掉眼泪,他在褚亦棠的掌心里蹭了蹭,眉眼柔和,轻轻道:
“不会的,阿棠。”
“可是,澜聿,我好怕,我好怕你真的会恨我,我好怕啊澜聿……”
澜聿笑了,很轻柔地拭去了褚亦棠的眼泪,拇指指腹蹭着他的眼下,他垂首,额头抵着他的,像在安抚一只无措的幼兽。
他说。
“阿棠,我不会的。”
“我只有你了。”
褚亦棠的手很凉,他仿佛在此时才读懂了澜聿口中所说的不会恨他是什么含义。
他其实什么都知道。
他什么都知道。
那时他才将褚亦棠从澧渊带回,他抱着昏迷不醒的褚亦棠,几乎快要跪倒在曦津脚下。
他泪流满面,无声地哽咽,狼狈至极,满眼哀求,任由谁去劝都无用,怀里抱着的是他生死未卜的爱人。
那是他这辈子最绝望的时候。
一群人在房内进进出出,化成好多道虚无缥缈的影子,抓不住,也看不清。
直到天色初亮时,曦津才满脸倦色的从房中踏出。
他踌躇了许久,像在犹豫,又像在衡量。
他最后还是决定赌一把。
不赌别的,他只赌澜聿。
“亦棠,不是天族人。”
曦津顿了顿,没去看澜聿的眼,只别开脸,才艰涩道:
“……他是鬼族人。”
“亦是澧渊的君主。”
“弑仙之征,便是自他继位时起的。”
澜聿木然的听着,却有些听不明白曦津的意思。
弑仙之征,是三界浩劫,鬼族将士曾一度踏破天京,天界重创,败势将倾。
直到万年之后,潜藏在雾墟的澧渊残部再次攻上天京,澜城战死沙场,其妻也在战中不幸殒命,只留下一个幼子,被神帝带回天京,亲自抚养长大。
曦津没把话讲全,澜聿却陡然就懂了。
这一切的一切,都在不言间昭然欲揭。
如果没有弑仙之征,也许他的父母就不会死,他也会像元清弘燃一样,双亲都在,共享天伦。
可是没有。
那时天京内乱,援兵迟迟未到,澜城率领几千天兵苦守数日,在战场上身中数十刀,却落得个被众鬼活生生啃食灵躯最终暴尸荒野的下场。
漪筠被抓入牢中,受尽折磨,最后拼死带着幼子出逃,却还是没能逃出那一片被无数鲜血染尽的黄沙,倒在风沙中,死不瞑目。
该当如何,该当如何。
曦津梗着嗓子,手紧握成拳,他知道这是澜聿永远都无法忘却的伤痛,太痛了,痛的他不知该如何自处,他只站着,很怔然地在听。
“亦棠当年是迫不得已,他不得不这样做,他已经被逼上绝路了,他只有韬光养晦,才能杀了宁懿为他娘报仇。”
“他在月华山强行转换了血脉仙躯,才得以在弑仙之征中重返天界,可这样做的代价,是他无法再承受鬼气的侵蚀,所以这些年他一直没有出孤鹜山,也是因为这个。”
至此,澜聿终于有了点反应,他动了动苍白的嘴唇,嗓音哑的快要听不见。
他听见自己问:
“……弑仙之征的时候,也是这样吗?”
曦津摇摇头,骨节崩的很紧,良久后才轻声道:
“那时,是硬抗过来的。”
“弑仙之征是宁懿在位时就定好的,亦棠那时刚刚继位,无法更改长老院的决定,可为了月华山,为了他母亲的遗愿,他瞒着任何人,其中也包括我。”
“被鬼气侵蚀的痛苦常人绝对无法承受,可他谁都没说,连我也是最后才知道的。”
曦津眼眶泛着红,胸口堵得难受,他看着澜聿,话语里有乞求。
“澜聿,别恨他。”
“他比任何人都怕你恨他,他知道他有愧于你,亦棠说愿意放你走,他只求你别恨他。”
澜聿却什么都听不见了。
他先是笑了,而后又掩面,笑了哭,哭了又笑,
最后他瘫坐在门前,再也忍不住的痛哭失声。
爱啊,恨啊。
唯一能留住的,也全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