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杯撞到桌几上的声音尤为突兀。
万如萱几人看过去,发现声源处,坐着那个仍然背对着她们的人。
是今试解元,顾凉。
“顾凉,你一个正经的官家嫡女,何必要和这种贱民之辈同流合污?”
“你们方才所言,才是真的下贱。”
万如萱和章茹对视一眼,愤怒的看向她。
“你以为你母亲是个什么了不起的职位,不过是大乾最微末的武官,还仅是个从五品的参将,也敢说我们?”
“有何不敢?”
顾凉缓缓起身,冷淡的看着两人。
“万小姐,你身上穿的是绫罗绸缎,嘴里讲得是仁义贵贱,笔下写的是百姓苍生。
我只想问,你可知农户何时耕种、何时收成、何为粳米、何为秫米?”
“你见过贫民吗?你看过他们劳作吗?”
“你知道京都粮价、盐价几何吗?”
“你知道京都与各地州又有何区别吗?每年百姓上缴赋税如何么?”
万如萱被问得一怔。
“而这些,你眼里这个未见过世面的方仲怀,都知道。”
顾凉淡瞥她一眼。
“你自诩读过圣贤书,却不明圣贤之理。你高高在上的俯视着这些平民,用你锦衣玉食堆砌出来的学问去批判她们无知、浅薄,用你这些奢靡不入流的玩乐技巧试图去侮辱一个寒门举子的尊严。
我真为她们觉得可悲、愤怒。
她们日日劳作、不畏严寒酷暑,年复一年的上缴着高昂的赋税,养着像你这样好吃懒做忘恩负义之徒,难道不比你高贵得多么?”
“你觉得钱程是商贾之女,那你呢,你又在试图用你母亲的权势主张些什么呢?”
“哦,你了不起,你清高。”
万如霜脸色一白,“你……”
“这个天下,是陛下的天下,我们皆是陛下的子民。
我们读书、科举,是为了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是为了百姓安宁、大乾清平。
——与你等何干?”
顾凉眼神冷厉。
没错。
她就是要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的CPU她们!
万如萱唇翕动了下,却一时间想不出来驳斥她的话。
章茹也脸色难看。
顾凉看着她们,冷笑一声。
“若我未来的同僚皆是像你等这般,贫嘴恶舌、鲜廉寡耻之辈,那我才真是不敢与之同流合污。”
秋风起,杏林颤动。
簌簌叶落的声音似乎是在应和着顾凉的话。
钱程和方仲怀怔愣的看着顾凉。
她们从未想过。
顾凉会说出这般愤世嫉俗的惊人之言。
……而且还是站在她们的立场。
她从来都是冷淡而疏离,克己复礼,温雅端方。
甚少会有这般鲜明的情绪波动。
可却让她们觉得。
这样的顾凉。
生动至极。
也温和至极。
许久,魏蓉才打破了沉寂,似笑非笑的说了一句。
“顾解元真是好口才。”
顾凉看向这个一直站在背后的人。
淡声道,“是么,比不得魏举人高明。”
“只是不知,魏举人此番得了乡试第四,您的母亲可还像以前那般待你?”
估计崔尚书给魏侍郎的施压只多不少。
魏蓉眸色一沉,她看向顾凉,眸底透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深意。
“我很期待顾解元的春闱名次。要知,山鸡终究是变不了凤凰的。”
“确实。就是不知魏举人,究竟是山鸡,还是凤凰了?”
两人目光在空中短暂交汇。
一人阴沉,一人冷淡。
最后魏蓉笑道,“宴席要开始了,我们入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