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帮众人在“言论自由”这一点上做得还是不错的,在经过一众人等的讨论过后,一致认同了枕戈的看法:
——“‘让他多跪一会儿!’如果一直都不搭理他……自讨无趣,他自己就会离开了!看看他能撑多久!”
阴沉着脸看着一帮只会鹦鹉学舌的货色,枕戈一语不发,慢慢地转过去,看向原本不大的城市中央空地上,被夜色下的烛光渐明照耀得五颜六色、流光缤纷、各持八角灯笼照耀自身的人群,和那个跪在空地中央的人影……
毕竟是快要下雨了,天色愈发阴冷湿寒,上半身赤裸跪在那里的张寒也被冻得瑟瑟发抖。
……
“从现在开始,十个人一批!半个时辰杀掉一批人!”声音低沉沙哑的枕戈用夹杂着母语的帝国官话下令道。
“什么……是……是!”同伙没听清,也不敢多问,生怕再一多嘴自己就要被干掉了。所以他只能是嘴里含含糊糊地应一声就赶紧跑开了。主要是它不敢相信,在军镇官府面前,枕戈还敢这么做……
他低估了枕戈肆无忌惮、癫狂可怖的处事风格。
一晃眼,三刻、五刻、七刻!半个时辰、一个半时辰!眼瞅着马上就要到两个时辰了!
他要让医馆门外空地上跪着的那个人自我怀疑、彻底崩溃、疲倦、发怒、直至被自己内心的负面情绪占领!彻底发狂!
他要折磨他!虐待他!逼他恼羞成怒!逼他当众发疯!变成一个上蹿下跳、滑稽取宠的小丑!
这就是他出头的代价!
…………
本该是治病救人的医馆里,却不间断地传来意味着罪恶正在实施的哭喊声、绝望的尖叫声……
民众马上就要爆发了!官府仍然无动于衷!
怒骂声不绝于耳!连张寒自己都懵了!
深吸了一口气,张寒不能动,也不敢动——他生怕一旦激怒了犯罪嫌疑人,它们会做出什么无法挽回的出格事来,如此一来,后果不堪设想。
这个时候的官府众人,更是还是那副不为所动的懒散模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动那就都不动……
低了低头弯着僵硬的脖子向旁边的若有似无的瞥了一眼,现在时间是不知道,但是天已经黑透了。
现在,已经过去整整三个时辰了!
沉沉夜幕之下,除了即将爆发的民众正在愤怒地向官府表达不满,还有一个孤单的身影正跪在那里。
不论现在结果如何,张寒已经得到了在场所有人的认同!
阴霭弥漫的昏黯夜空里,一滴雨也没有落下,阴霭也还是没有消散,气氛却令人窒息。
仿佛老天在是在俯瞰苍穹大地之上,在嘲笑着地上的这一幕。
铁围城的人,一贯的喜欢好狠逞凶,不服就干。平常哪会这么怂?他们惯用手中的武器向你致意,而不惯用下跪道歉。
他们不知道,这个男人为了救人,在自己女伴面前、在所有人面前,舍弃了尊严。
但是,他们给足了这个男人尊严——所有人,不约而同地开始为他鼓劲儿:“好样的!”,为他喝彩,为一个素未谋面、相顾何必曾相识的、长着一副冷峻面孔的高大、健壮、性感的男人,为他加油鼓劲!
铁围城的人们不是什么都不懂,他们为这个男人的举动而对他的背影充满敬意!
“一个俳优小丑而已!什么都不懂的小俳优,就想往台上冲!”枕戈还在嘴硬。他居高临下,用那种藐视一切的眼神睥睨全场。
跪在那里整整三个时辰,官府一贯迟缓的反应能力也终于有所行动。
田曦薇蹲在人墙外面,被一群人围住保护起来,她的眼泪已经哭干了,只剩一双通红通红的大眼睛失神的呆望着张寒,就好像是不会呼吸的雕像一样。
张寒不动她也不动……
大家都劝不住她,只能任由她蹲在这里。
这个时候这个场景,只要是个人动动大脑就能猜得到他俩这两个人是什么关系。
“薇薇儿……”张寒跪在那里,低声沉吟道。
“薇薇儿”是张寒给田曦薇取的名字,但是平时更多的则是简单的叫她一句“薇儿。”或者“薇薇。”
整个小镇空地上人满为患。
有人被感动到泪眼婆娑……
有人甘冒奇险给他送来衣服披到他身上……
有人干脆陪着他一起,在离着他不远的地方,也跪下了……
……
官府呢,也仍然还是一声不吭,你想干什么我也不拦着你……
因为投鼠忌器、因为害怕误伤……
而相反的,对于医馆里的“它们”来说,实在不能称之为人,所以只能用代指动物和非人类的“它们”来形容这帮渣滓。
……
而对于官府的行为,无可点评,他也无话可说。
脑海中像是走马灯一样地回想起种种过往,就和俳优的“参军戏”似的。
“我不是他,但我很想成为他。”
“我愿意继承他的意志,融入黑暗。”
——张寒
“每天夜里,陪着他看流星、看月满月缺、陪他穿梭在城市森林里,虽然我什么也不做,但是陪着他一起经历过涓涓细流、柴米油盐,今天有什么好吃的?明天买什么菜?我想,只要能陪在他身边,无论怎么样,这就是最美好的浪漫!”
——田曦薇
“夏天到了,我的心仍在冬天里,在他身边,在他怀里。只要有他在,哪里都是春天。”
——张寒
“我在标示着‘此路不通’的道路尽头等你,却发现你就在那,你就是我的‘尽头’!”
——田曦薇
时间一时一刻地错过,无数人来人往路过,无数个热血上涌的同伴不断的出现,为他鸣不平,为他愤怒嘶吼,和张寒一起,要求枕戈的团伙成员们放人!无数遍愤怒的抗议!无数个正义使者振臂高呼……
人越聚越多,情况却没有丝毫的好转和改变。
满打满算已经将近四个时辰了,但是官府仍然是一副无所事事、懒懒散散、事不关己、也漠不关心的样子,大眼瞪小眼,谁也不愿意先开口,谁也不愿意多说话,就只等着事情早点结束,他们微笑着点点卯。
跪着蜷缩在那里,又累又饿的张寒浑身僵硬,颈椎酸胀刺痛,哪怕是稍微动一下,抬个头皱个眉,凭空猜度一下时间,脖子上的肌肉就都会像针扎一样,都会疼得他浑身颤抖。他现在疼的心烦意乱,累得浑身难受,已经濒临崩溃,已经达到了身体忍耐的极点。就像临刑的罪犯,等待命运的判决过后、战栗着伸长脖颈、死神之镰的如约到来。
有人给他送吃的和水,但是到目前为止,他也只是喝了一口水而已。
一个小男孩,穿过重重阻隔,来到他身旁,递给他一枚小小的被纸包着的零食小饼。
跪得麻木了的张寒看了看他,点点头,笑了笑,接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