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十二,宋智明赖安娜婚礼。 靳菁菁天不亮就被弟弟从床上叫了起来,“小赖打电话来,让你去做妆发。” “唔……我知道了……”靳菁菁翻了个身,好一会才清醒过来,“几点了?” 楚睿泽说,“五点。” 宋赖的婚礼是绥安市传统的不能再传统的婚礼,六点宋智明的车队会准时到赖安娜家里接亲。 靳菁菁有点晚了。 幸好大清早的不堵车,靳菁菁到赖安娜家的时间是五点二十。 一进门,便看到在梳妆台前做最后整理的赖安娜。 “哇……好漂亮啊。” 小赖喜滋滋的笑了,“人家都说这是女人一生中最美的时刻呀……” 靳菁菁也笑了,发自内心的祝福她。 等靳菁菁画好妆换完礼服后,已经是六点整了,却迟迟不见宋智明的车队来接新娘子,屋里的几个长辈有些急,怕耽误时间。 靳菁菁低头给程树发微信。 白骨精:你们到哪里了? 程树:三分钟。 三分钟后,车队到了,靳菁菁和赖安娜的两个妹妹,也是两个小伴娘去守着门,靳菁菁和她们不熟悉,笑眯眯的问她们,“一会要收多少红包?” 两个妹妹同宋家的伴郎也不熟悉,她们看向家里长辈,长辈玩笑道,“有多少要多少。” 话是这么说,俩个小姑娘才十五六岁,正是脸皮薄的时候,抹不开面子。 靳菁菁冲她们扬了扬下巴,“一会听我的。” 司仪给伴娘们守门的时间是半个小时,靳菁菁满脑子折腾他们的主意。 外面传来的敲门声。 靳菁菁把防盗门打开了一条缝,连着门栓,外面的人进不来,她看着白马王子似的宋智明,嘿嘿一笑,“可以啊,好精神呐。” 宋智明已经急不可耐了,他把脸往门缝里凑,塞进去一份红包,“精精,求你了,你有什么要求尽管说。” 靳菁菁接过红包,打开看了一眼,是一百块钱,就绥安市的习俗来说,已经不小了,一般情况下就给个五十块意思意思,“你这是什么意思啊,我们这三个伴娘,一百除以三等于,嘶——我数学不太好……” 靳菁菁是真没算出来。 一个清润的声音从门外响起,“三十三点三三三三三。” 靳菁菁把身体往旁边偏了偏,眼睛扫到了程树身上,他随意的站在那里,穿着一身得体的灰色西装,矜贵优雅的气度都快把新郎的风头抢走了。 靳菁菁已经从花痴的沼泽里爬了出来,不吃这套了,所以,她把红包递了出去,“就给我分成三十三点三三三三三。” 宋智明还是很机灵的,二话不说又掏出两个一百快的大红包,“给,三个人正好分。” 做人不和钱过不去,靳菁菁收回来,塞给两个小伴娘,又笑嘻嘻的说,“看来班长为了把我们亲娘子娶回家很舍得啊,那这样吧,我问你几个问题,你诚实回答,这可有摄影机录着呢。” “你问你问。” “结婚后谁做饭?” “我!” “谁洗碗?” “我!” “谁洗衣服?” “我!” “谁管钱?” “我!” 屋里的人都笑了起来,靳菁菁也笑,“说实话了吧,你们男人,啧……” 宋智明知道自己玩不过她,因此两掌合一,万分诚恳,“精精,你有什么要求尽管说吧!” “要求啊,现在立刻马上,让你的伴郎背诵琵琶行。” 听到琵琶行三个字,程树愣了一下。 …… 在食堂,靳菁菁向程树表白了,程树果断的拒绝了,一出食堂的门,程树又被表白了,他再次拒绝。 然后陷入了深刻的自我怀疑中。 难道,他的人生是一出偶像剧吗? 自打靳菁菁出现在乐阳高中以后,他就觉得哪那都不对劲,在学校的一切都被打乱了。 程树很难接受生活的变动,他刻意的把靳菁菁扔到脑后,不想,不看,不理会。 就这样过了三天,直到第四天,语文书上出现了一大篇的文言文,老师说,背诵,必须背诵,高考要考的,谁背不下来叫家长来。 后面的座位上传来哀嚎声。 三天以来任凭靳菁菁怎么缠着都没有看她的程树回头了,只见靳菁菁把脑袋埋在书里,两只手攥成拳头,一个劲的砸桌子,“这么多,怎么能背下来啊!” 她的成绩不好,在下游也算安居乐业,这是第一次有这么大反应。 程树想,她脑子从小就不好用,背诵琵琶行,的确为难。 下课后,班级里的人都待在教室里,埋头背课文,明天早上第一节课就是语文,老师要抽查,回家后还有很多补课班等着,必须把课余时间利用起来。 也有学霸早就温习过课文,背的滚瓜烂熟,如程树,如宋智明,如楚睿泽。 靳菁菁懒洋洋的趴在桌子上,连日常给程树献殷勤都懒得动,“琵琶行,琵琶行……” 身旁吃苹果的李雨蒙直摇头,“你干嘛呢,老师让你背课文,没让你背那三个字。” 靳菁菁抬眼看她,有气无力的,“我在想,让我爸来学校好还是让我妈来学校好。” “没出息,多简单啊,我最喜欢那句轻拢慢捻抹复挑,初为霓裳后六幺。” “什么意思?“ “你听我读啊,轻拢慢捻抹复挑,初为霓裳后绿腰……” 靳菁菁仍是迷茫的。 李雨蒙叹气。 从某种意义上讲,被父母当做淑女养大的李雨蒙,是靳菁菁的性/启蒙老师。 靳菁菁转学过来一段时间,两个女孩也多多少少熟悉了,李雨蒙给靳菁菁透了个底,偷偷塞给她一本封面花俏的书,“回家看。” 托那本书的福,第二天早上,靳菁菁是全班唯一一个没有背下来琵琶行的人。 语文老师下了最后通牒,放学前还没背下来,明天把家长带到学校,谈人生谈理想。 靳菁菁从昨天晚上开始,人生理想就变得清晰起来。 嫁给程树,花他的钱,睡他的床。 嗯,现在的主要目标就是,让她这条可怜的小生命能够顺利的活到法定结婚年龄。 “程树~”趁着下课,靳菁菁挤走程树的同桌,坐在了他身旁,“你说,琵琶行怎么才能很快的背下来啊。” 程树没有抬头,翻了一页书,将三不政策进行到底。 靳菁菁在阳光小区是很出名的。 脸比城墙厚,子弹打不透。 她杵着下巴痴痴的盯着程树看。 程树坐在第三排的窗户旁,八/九点钟的阳光顺着浅蓝色的窗帘投射进来,落在他的眼睫上,鼻尖上,红润的唇瓣上,靳菁菁光是这样看着,就有种莫名的饱腹感。 “我听说啊,要想背下来文言文,先要理解意思,你看这句,轻拢慢捻抹复挑,初为霓裳后绿腰,你说这是什么意思啊?” 若是寻常男孩听到这种话,内向的脸红,外向的起哄,脑子木的也得有点疑惑反应。 而程树,仍是不抬头,不开口。 靳菁菁食指轻点着桌子,忽然笑了。 她偷偷摸摸的把手伸进校服口袋里,拿出了一部黑色的手机,趁着没人注意,将电话打了出去。 “喂,妈,老师让背琵琶行,我背不下来,对啊,背不下来要请家长的,幸好程树说要帮我,嗯嗯,他就在我旁边,你要和他说话吗?”靳菁菁笑的很灿烂,大大的眼睛弯弯如月。 因为程树的视线终于移了过来。 靳菁菁把电话递过去,“我妈~” 程树的母亲刚出月子就自杀了,程树能长这么大,很大一部分都是托了谭女士的福,即便好久没有联系过,说话还是亲近的。 “阿姨……嗯,我知道,好的。”过了好一会,程树笑着挂断了电话,对靳菁菁的态度也缓和了不少。 他答应帮靳菁菁背琵琶行,就午休时间,在教学楼上面的天台。 靳菁菁高兴坏了,两个人,孤男寡女的在天台,这不就是谈恋爱吗。 只是她万万没想到,去天台的还有楚睿泽,宋智明,李雨蒙。 靳菁菁蹲在太阳底下,哀怨的看着坐在凉棚下面吃冰淇淋的四个人,眼珠子都要瞪下来。 她的好弟弟,好同桌,好班长,就像没看到一样说说笑笑。 程树抿掉嘴唇上的冰淇淋,皱眉看着靳菁菁,“快背啊。” 靳菁菁还是哀怨的看着他,满肚子的委屈。 “早些背完,晚上我去你家吃饭。” 靳菁菁的脑子里跳出一个离谱却成立的因果关系。 背完琵琶行,程树去她家吃饭。 后来,天台就成了靳菁菁的刑场,每逢天气炎热或是刮风下雨,都能看见她苦读诗书的身影。 一度被学校老师称为学生典范。 毕竟成绩这么差还如此努力,再怎么样也该表扬。 …… “背啊。”靳菁菁不信,他毕业那么多年,还能记得琵琶行。 然而,她还是低估了程树。 靳菁菁拿着手机,呆愣的看着他抑扬顿挫,字正腔圆的将琵琶行一字不漏的背诵下来。 “行了吗?”程树翘起嘴角,黑眸含笑。 在那里面,靳菁菁看到了他对曾经的怀念。 有什么可怀念的。 那时的靳菁菁,为了让程树理一理她,连程树和谭女士的感情都拿出来利用。 坏透了。 靳菁菁忽然丧气,她伸手取下门栓,“行……” 婚礼不会因为她的情绪有什么变故,接亲的队伍热闹一番,把新娘子接到了婚礼现场。 那是一处看着就清爽的草坪,草坪上铺着白色的地毯,上面洒满了五颜六色的花瓣,在婚礼入口处放置着一个精美的鲜花门,旁边是立式的迎宾牌,装饰着绿色彩带和白色羽毛,地毯两旁是几百把白色椅子,坐满了来宾。 靳菁菁在大背景板旁看到了楚睿泽,急忙走过去,“弟弟啊!姐姐快要饿死了!” 楚睿泽沉默着从口袋里拿出巧克力,递给她。 “嘤嘤嘤,知我者弟弟也~” 待靳菁菁吃完,要去找补妆的赖安娜时,楚睿泽忽然叫了她一声,“姐。” “你干嘛啊,我牙上沾了巧克力吗?” 楚睿泽摇头,点了点她的肩膀,让她往前面看。 靳菁菁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宋智明身旁,笑着与人寒暄的程树,“他怎么了?” 楚睿泽知道她看的是谁,“不是程树,来宾席第二排黑色西装的人。” 黑色西装…… 靳菁菁只能看到一个冷峻的面孔。“咋了啊?” “姐……那个人,有点奇怪。”楚睿泽站在她身后,用手遮挡住那个人的眼睛,只露出鼻子和嘴。 靳菁菁瞪大了眼睛,纤长的睫毛不住的颤抖着,仿佛将要振翅的蝴蝶。 她迷茫的转过身,抬手遮住了楚睿泽的眼睛。 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