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母用非常平和的目光望向罗父,然后娓娓地说道:
“我记得四十三年前,那时候你比老四还小,也是东洋人打过来,你突然跑过来跟我说要去打东洋,让我等你,还说有国才有家,我堂堂华夏怎能受东洋人欺负;
虽然那个时候我听不懂你说的话,但我知道男人一生中总有他必须要去做的事,我就是再舍不得,也会放你去。
老四已经长大了,他也是男人,他要去打东洋,我也舍不得,但是还是会放他去,因为他也有必须要做的的事!”
罗老爷子怔怔地望着自己的老婆子,这位只跟着教书先生的岳父识过一些字的女人居然能说出如此深名大义的话,这令他刮目相看,反而把自己这个在省城上过新式学堂自认为忧国忧民的大丈夫给比下去了。
还没等他说话,罗母继续说道:
“乔哥,你看不出来老四已经留不住了吗?你自己的儿子还不了解,与其让他后面偷偷跑掉,还不如让他现在就去找老三,至少有老三照应着,咱们也放心一点。”
罗子乔冷哼一声道:
“别看老三在军中是个大官,但他连自己都照顾不了,更不要说照顾老四,你这一说倒是提醒了我,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东洋倭寇欺人太甚,我罗子乔要是再年轻十年自然还会像当年一样投效军营,为国杀敌.....”
罗母的记忆仿佛又回到了四十三年前,那年东洋人从海边打了过来,罗子乔就是这样慷慨激昂地离开学校,只身去找淮军投军,还没走到申城,就听到华夏战败的噩耗,李中堂还跟东洋人签订了丧权辱国的条约;
从那之后罗子乔就回到了家乡继承了家业,当年他们就成为亲,过了几年后就有了老大、老二、老三、老四,他自己没有打成东洋,就多生儿子,变卖家产也要供他们上学;
再到后面,全国革命了,无数湘南人离开了家乡去参加革命党,老大、老二、老三先后都跑了,本来想着自私的留住最后一个,但还是留不住.....
“唉,儿大不中留啊!”
罗子乔长唉了一声,端起桌上的杯中酒一饮而尽,然后就离开了,在跨去门槛的时候冷冷地说道:
“把我给老四准备的那包盘缠交给他吧,穷家富路,早就知道留不住,这包盘缠还是用上了。”
罗子乔去了罗家祠堂,每一次自己儿女要离开的时候,他都会去罗家祠堂,在里面一待就是一整天,没有人知道他在里面干什么,等他出来的时候,家里就少了一个儿女,这是第四次了;
以后再也不用了,因为他已经没有儿女再送出去,以后就是他跟老婆子两人在家相依为命,如果有一天东洋人打到了罗家村,他少不得也要老夫聊发少年狂一次,与东洋人血溅五步....
当天下午,20岁的罗雄背着罗母为他准备的一个大包袱踏上了北上皖南投军之路,包袱里有一小包父亲为他准备的盘缠,一大包母亲为他准备的吃食,还有两套换洗的衣服,以及一大捧湘南的黄土;
他的身后是瘦弱矮小但又无比坚强的姆妈,以及祥和、安宁的村庄, 如果不能赶走鬼子,华夏所有的村庄都不会有安宁.....
罗雄突然转过身子,对着家的方向重重地磕了三个头,然后决然地消失在罗母的视线中;
“走吧,都走,等打走了东洋鬼子,姆妈再来村口接你们,老大、老二、老三、老四,你们可一定要回来,一个不能少,姆妈给你们做最爱吃的腊肉炒青蒜.....”
罗家祠堂内,罗子乔一直目送罗雄的身影消失在村口,目光变的模糊;
少倾,祠堂内传出雄厚激昂的朗读声——
“我本湖南人,唱作湖南歌;湖南少年好身手,时危却奈湖南何......
中国如今是希腊,湖南当作斯巴达;
.......
若道中华国果亡,除非湖南人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