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时分,地上阴阳分界愈来愈明显,安愚衿盯着地上斑驳的树影,靠在树干上昏昏欲睡,远处传来两人的对话,声音如细水流淌在山林间一般,安愚衿一个激灵醒过来,是秦无月和她的丫鬟! 她屏住呼吸仔细听着远处传来的对话,每个字都清晰地传入她的耳里,她不禁再次感谢上苍给她这么好的耳朵。 秦无月:“把这个东西拿去给风御渊,说是我送的。” 丫鬟:“好的小姐。” 似乎是丫鬟拿着东西准备去了,秦无月想到什么叫住了她:“记住,等楚馨儿经过那里再送,话说大声点,让她听见。” 丫鬟:“是。” 啧。安愚衿在心里嘲讽,秦无月真是不怕死,不过她为什么要弄楚馨儿呢?难道谣言是楚馨儿散开的?年岳也是楚馨儿引过去的?难怪那天楚馨儿也在。 安愚衿边沉思边注意周遭的动静,耳边没再传来对话声,她又细细听了一会儿,确认丫鬟已经离开了,便从树上下来,准备离去。 才刚在地上站稳,一声怒呵从前方的拐角处传来:“安愚!你在这里做什么?” 秦无月从拐角阴影处走出来,阳光打在她的脸上,紧蹙的眉头夹着阴影,加重了脸上的戾气。安愚衿打了个冷颤,摸着脑袋望向天空,“路过。” “你是觉得我很蠢吗?” “对呀,”安愚衿见秦无月的脸越来越黑,心里莫名的爽快,脸上的笑意带上了几丝不屑,语气仍没有发生改变,“没什么是我先走了。” “啧,胆子大了?忘记我是谁了?见到师姐不用喊一声?”秦无月不满的走到安愚衿面前站定,直直地瞪着她的双眼,眼神凌厉,似有千万把利刃射在安愚衿身上。 安愚衿笑了,满不在乎地说道:“你又不是我师父的徒弟,为什么要喊你。” “听说过一句话没,浪费别人的时间等于谋财害命。” “你!”秦无月被噎得无话反驳,怒气更旺了,安愚衿似乎能感觉她的头顶在冒着蒸汽。她心里感到十分的痛快,原来反击恶女是如此爽的事情。 秦无月哪能忍得了别人这般对她,更何况这人是自己一向看不起的安愚,再加上前些日子受的气,她扬起手,狠厉地朝安愚衿打去。 如今的安愚衿虽然功夫还不到家,但也不再是个只会花拳绣腿菜鸟,她往旁边一闪,迅速绕到秦无月的身后,捡了块石头对准秦无月的腘窝猛力投掷。 秦无月对安愚衿这一击始料未及,吃痛得一弯腿,差点就跪在地上,她转过身想反击的时候,安愚衿已经飞出了几里外。 “我想你也不敢对祁琛的徒弟动手吧,再见咯!” 安愚衿挑衅地冲她吐舌头,一边挥着手,见她满脸怒意,没地方发泄而憋气憋到内伤的模样,实在是痛快,她此刻特别想仰天长笑,内心堵得那口气终于出去了。 秦无月被气到差点吐血,丫鬟不在她没地方撒气,挥起一拳狠狠地打在树干上,树梢窸窸窣窣,落下一地的绿叶。鲜血顺着树干下滑,画出几道血痕。 安愚衿早就转身准备去追丫鬟的脚步,错过了这大快人心的一幕。她没追几步,落到地上,对着铺着青石板的道路发愣,她好像不知道风御渊住在哪里…… 安愚衿掰着手指思索,她来到这里后,大家都嫌弃安愚,没人愿意和她亲近,而自己翻身成功后,因为住在山里,远离人群,到现在似乎没有交到朋友,认识的人也就那么几个,一时间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正午的太阳很是毒辣,门派的弟子大都在用餐,路上看不见一个人影。安愚衿郁闷地踢着地上的石子,“唉,都怪秦无月,不然也不会跟丢那个丫鬟的。” 安愚衿四周瞎转,不自觉走到一条熟悉的道路,药香味缠绕着路旁的花枝,今儿的味苦得很,安愚衿捏着鼻子,小跑到药房门前,果不其然,老余正懒洋洋地坐在屋檐打下的阴影里熬药。 她走过去,瓮声瓮气道:“老余你熬着什么啊,这么苦。” 老余抬起眼帘,眼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笑开了调侃道:“哟,稀客稀客,安姑娘怎么有空跑来我这里了?” “唉哟您可别提了,我太惨了,每天被祁琛抓着习武,真是折磨人。”安愚衿瘪瘪嘴,熟练地从屋里头拖出把椅子坐在老余身边抱怨道,“你都不知道那家伙有多狠,每天晚上都是腰酸背痛脚疼的,浑身堆积着乳酸啊。” “乳酸?” “就,就是肉疼。” 安愚衿见老余疑惑的神色,忙打哈哈混过去,想继续抱怨,老余已经接话道:“得嘞,我怎么听说你找了各种理由不想习武啊?” “这不代表我没学啊,”安愚衿哭丧着一张脸,咬紧衣袖委屈巴巴地说道,“你都不知道,我有一百种反抗,祁琛就有一百零一种让我习武的办法,别提了,比军训还折磨人。” “军训?” 老余不解地问道,安愚衿一怔,偏过头再度打哈哈混过去:“就,就是之前为了赢得武试而突击训练,我给它起了个名儿。” 老余顺着胡须点点头,把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安愚衿被看得心里发毛,忍不住问道:“你为什么这么看着我啊?” “没什么,哈哈哈。” 见老余学着自己打哈哈,安愚衿咂咂嘴,不知道要说什么,她思忖片晌,挪动椅子,凑到老余身边,声音软糯讨好道:“老余你累不累啊,要不我帮你扇扇呗。” 老余斜睨她一眼,身子往旁边倾,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一脸戒备道:“你想做什么?” “你这副表情是怎么回事?” “你这样子肯定没有好事情。” 安愚衿表示委屈:“我只是想问你个问题嘛。” “什么问题?” 安愚衿继续委屈:“风御渊住哪?” 老余的神情从戒备变为玩味,他长声噢了一声,边点头边把风御渊住所的位置告诉她。安愚衿见老余这副模样,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他在想什么,急急辩解:“我不是,我没有,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想的哪样啊?” “哎呀,”安愚衿轻轻跺脚,起身把椅子摆回去,在老余斜眼坏笑下,挺直腰板一本正经道,“我突然想起我还有很重要的事情没做,我先走了。” “嘿嘿嘿去吧去吧。” 安愚衿自觉越描越黑,一溜烟从来时的路跑走了。安愚衿以为这样就没事了,而她不知道的是,老余转身就把这件事告诉了祁琛。 他是这么说的:“你的小徒弟向我打听别的男人,还满脸桃花样哟。” 这是后话,且说安愚衿离开药房后,按着老余的指示找到风御渊的住所,正巧看见秦无月的丫鬟在门外徘徊,她欣喜地抬头对着天空拜了三拜,真是天助我也。 这么一折腾,时近未时四刻,快到下午上堂的时候,虽说风御渊在天峒派是个神秘的存在,不需要去学堂,但安愚衿总能在学堂里看见他。 她猜测,风御渊兴许去学堂了,一时半会儿应该回不来。 丫鬟站在门口,太阳映照在她的脸上,汗水泛着光从脸沿处滑下。安愚衿上前一步,站在她的身后,柔声道:“你是秦无月的丫鬟?” “是,”丫鬟转过身,看到她时脸上浮起一丝惊讶,“安愚,啊不,安姑娘?” “是我。那天我都看见了。” 丫鬟垂下眼帘,躲开她的目光,佯做迷茫道:“哪天?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在程铎那里的事情,啊还有秦无月对你做的那些事。” 安愚衿故意顿了顿,偏头做思考状,“她打你,还……” “我,”安愚衿的话还没说完,小丫鬟磕巴地自语声让她收了话。丫鬟的手微微发抖,不知想起了什么,眼里布满了惧意,“……你想做什么?” 安愚衿诧异,没想到还真被她猜对了。那天秦无月说她逼问丫鬟,以秦无月的脾性,逼问应该少不了动手的。安愚衿悄然一笑,面不改色道:“她那么对你,没把你当人看,你就没想过摆脱她吗?” 小丫鬟身子都开始轻微战栗,她拼命的忍住,声音还是有些发抖:“我,我,我想。” “想”字她说得很小声,安愚衿轻抚上她的手,拿出一个白瓷瓶,拉开她的衣袖,尽管安愚衿已经预料到了,但她手上的伤痕还是吓了她一跳。 淤青几乎是遍布她的手臂,上面还有许多新的旧的疤痕,有的伤口甚至在发炎化脓,安愚衿撇过头,不忍心看,她叹了一口气,转回头,打开瓷瓶,将里面的药粉洒在伤口上。 幸好来之前向老余讨了这些东西。 安愚衿心想,又从衣襟里摸出消毒过的棉花,把药轻柔地涂匀。小丫鬟何时受过这般对待,眼眶渐渐红了,双眼氤氲着水汽,话里带上了鼻音:“谢谢。” “你知道我吧,以前也被秦无月欺负得很惨。” “但是人嘛,要学会反抗,总不能一直被欺压,你看看你的手,你看看你这些伤,你就这么心甘情愿被她欺负吗?” 丫鬟摇摇头,安愚衿觉得有戏,继续道:“所以,你想报复她吗?” “凭什么她做了这些事情还能那么快活,程铎的事情她还让你背锅,你甘心吗?” 丫鬟小声应了句:“不甘心。” “想揭穿她么?” “程铎这件事我也是受害者,如果有你做证人,我想秦无月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我,” 丫鬟抬起头,愣愣地看着她,嘴张了半天只吐出了一个字。安愚衿亲和一笑,“我知道你担心什么,如果你能揭发秦无月,我就能帮你彻底摆脱她。” 丫鬟思索片时,重新垂下头,缩回了手,颤声道:“我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