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决明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他还真是不能离开明月天心楼，照此发展官府掘地三尺也得把他找出来。既然这次要到金陵去，不如带上宋徵一道，顺便去天目山把药材的事情解决，如此一举两得。　　　　我虽从小是荆门中人跟着师父四处游历，后来只身来到临安独自闯荡，我所见到的江湖还是善人居多，兄弟之间义薄云天。如此险恶的江湖我还是头一次见。师父曾说，江湖人都是为了利益，有人救你并非出自真心，有人三番五次的杀你也并非对你恨之入骨。唐秋水说我不适合这个江湖，因为我没有见过真正的杀戮。　　　　我不知暗算石决明的幕后主使目的是为了什么，若是说想要整垮明月天心楼，那么他又是谁。整个江湖里做草药生意的，明月天心楼已算是一家独大，别人很难伸手再分一杯羹。若是有一天明月天心楼分崩离析，各大药铺甚至是京师的药材供应都可能面临着瘫痪，到底是谁愿意拿着众多无辜百姓的性命博弈。　　　　我草草收拾好行囊，并没有什么需要带的东西。我浑身上下最值钱的就是凤鸣，换洗的衣物总共也没有两件。我唤来了弟子，让他告诉宋徵今晚麻烦要他和我一道去金陵。　　　　当我和宋徵带着弟子骑上马准备出发的时候，陈郢风尘仆仆地出现在我眼前，当然他旁边站着秦杜若，她手里拿着陈郢的衣服，还有正在打着哈欠显然是刚刚被人从床上扥起来的石决明。　　　　“你这是要去哪里。”陈郢的声音里带着愠怒。显然他很少有这样失态的时候，他的身子都在微微颤抖着，弟子们平日里大概没有见过他如此，一时间面面相觑，就连秦杜若也怔住了。　　　　我看见陈郢就觉得气不打一处来：“属下出去办事，楼主还是早些休息吧。宋徵，我们走。”我向宋徵挥了挥手，缰绳一紧便要转头离去。　　　　“你给我回来。” 陈郢这次是真的生气了。我的马儿快要冲出去了，惊得我马上勒紧缰绳，马儿前蹄高高扬起，发出嘶鸣声。　　　　月光下，陈郢的脸色更加苍白，他的薄唇紧抿着，脸上带着怒意，一动不动地看着我，我被他看得不知如何是好。　　　　人在吵架的时候，无论在不在理，气势都要占上风，嘴硬才是硬道理。我笑了笑：“陈郢，我出去做什么还要向你汇报么。”　　　　陈郢被气得咳嗽了起来，一缕鲜血从他唇角淌下，他用手擦去，脸上留下诡异的鲜红色。　　　　“我知道你要去金陵，可你不想想。”他似有话要继续说下去，然后自嘲地笑笑“罢了，你去吧，我终究是管不住你。”　　　　“阿瑾”石决明皱了皱眉明忽然开口，“你不应该这样对楼主说话。”　　　　“那我应当怎样对他说话？”我反唇相讥，“向他道歉，呵，我做错了什么。”　　　　石决明被我气得一愣，开始摇头：“你做错了什么，你添的乱难道还不够吗？”　　　　“石决明你说我添乱，添乱的是你自己吧。是你自己到处被抓，是你身负命案，朱雀堂的事情这几日都是我一个人做的，你说出这番话内心不会愧疚吗。”　　　　石决明也怒了：“好好好，你到底有没有照镜子看看自己是什么模样，你知不知道知道阿郢”　　　　“都不要吵了。”陈郢沉声说，“备马，我同阿瑾一道去金陵，宋徵你回去休息吧。”　　　　石决明和秦杜若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拦下了陈郢，我看着他们的样子，觉得自己像是一个恶人。　　　　秦杜若大概是想跟过去，陈郢拒绝了他。石决明也想跟过去，陈郢想了想还是点点头。在秦杜若和石决明的一在要求下，陈郢的马车被抬了出来。我本来坐在马上，结果被石决明揪了下来一把推进了车里。　　　　陈郢走的时候留下最后一句话：“杜若，明日你动身回楚地吧，这里有我和决明。”　　　　我咬了咬嘴唇，眼睛涩涩的。　　　　陈郢他是不是始终觉得我就是一个只会惹是生非的人，他是不是觉得我就是个累赘，就是个草包。　　　　夜色浓重，马车里没有点灯。陈郢累了，他合着眼睛靠在窗户上一直咳着，后来连咳嗽的力气都没有了。我有些感谢黑暗，若是放在白天，陈郢这番模样，刚才有发生了那样的事情，我不知道该做些什么，脸上应当挂着一幅什么样的表情。马车摇摇晃晃，颠得我快要睡着了。我突然想到，夜风这么大，陈郢出来的时候竟忘记披上衣服了。他现在咳成这个样子，身子一定冷得不行，到时候死在我手上岂不是犯了大罪过。我解下外套，轻轻为他盖上，他双目合着，睡得却并不安详。　　　　眼下我睡意全无，用胳膊支着脑袋，在黑暗中肆无忌惮地打量着陈郢。他的睫毛可真长，他的鼻子很挺秀，带着点文气。他的手指真漂亮，修长的指头骨节分明，这种手指拿起毛笔来是极好看的。　　　　若是他能一直这样在我面前睡下去就好了。　　　　马车继续晃悠着，我合上眼睛，这种半睡半醒的状态是最舒服的。正待我快要睡着了的时候，只听“砰”的一声，我吓得睁开了眼睛，一个健步扑向陈郢。他现在病恹恹的样子肯定武功弱了大半，若是路上被贼给宰了那可就要完蛋了。我抱着陈郢的腰想把他扛出马车，没想到这个病秧子反映比我还快，在我一阵天旋地转后发现他搂着我稳稳落在地上。马车从车厢中间裂了个大缝，是刀剑劈开的。车夫的脑袋被人砍了，正汩汩地冒着鲜血。　　　　还没等我站稳，眼前银光闪过，我侧身躲避，抽出长剑斩了那人的脑袋。鲜血喷了我一身衣服，我顾不上喘息，又有人围了上去。凤鸣在断肢中乱舞，我浑身浴血，一边解决着围在身侧的黑衣人，一边向陈郢靠近。　　　　他可千万别被人给宰了。　　　　那边石决明坐在马上从容不迫地挥舞着他的映月刀，他似乎是把这几天所有的怨气都出在了这些黑衣人身上，在人群中翻飞自如。　　　　其他弟子武功当然不差，虽无石决明那般潇洒，自保的能力还是有的。他们下马和黑衣人近身缠斗，实力相当。　　　　我一只手拧断了一个人的胳膊，另一只拿着长剑的挑断了一个人的手筋脚筋，接着把那两个人装在一起再踢出圈子，那两个人嚎叫着在地上打滚。　　　　“你到底是惹了什么人啊。”剑光劈开一个身体，我说话的时候有个黑衣人向我袭来，陈郢眼疾手快，将那人斩成了两半。　　　　“你怎么知道这些人就是冲着我来的啊。”石决明扔出他的映月刀，那到闪烁着凄冷的光，在空中转过一个弧线，所到之处黑衣人悉数倒地。灿白的映月刀上流淌着鲜血，映着石决明血迹斑斑的脸，他翘起嘴角，仿佛地狱罗刹。　　　　陈郢的嘴紧紧抿着，他的眸子淡淡的，手起剑落。不同于石决明，他并不取那些黑衣人的性命，却能在火光电石间判断出敌人最脆弱的地方。他挑断敌人的手筋脚筋，砍断他们的四肢，刺穿他们的琵琶骨，这些足以废掉他们毕生所学。比起死亡来说，习武之人最害怕自己四肢残疾，一身武功被废，从此如同行尸走肉般度过余生。陈郢看似仁慈，实则心狠。他的剑行云流水，在血和断肢中翻飞的剑光竟透出一丝正气凛然。他轻巧的一点，眼前的人便到了下来。　　　　“阿瑾，坎位。”他唤了一声，我转过身来看见坎位竟然藏着一个人，若不是陈郢及时发现，我的脑袋就要被砍下来了。　　　　陈郢的剑法似是和我如出一辙，我们二人协同作战，威力竟增加了一倍之多，最终把黑衣人逼退到圈子之外。　　　　陈郢定然和荆门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这是我第一次看他出剑，他在逼退敌人的同时能照顾着我的步调，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他的剑光让我有种莫名的熟悉。　　　　黑衣人死的死、伤的伤，余下逃不掉的，都用剑抹了自己的脖子，一场恶战终于平息。石决明下马组织弟子清理尸体，他翻过一个人的身子，看见那个断了气的黑衣人脸上呈现出诡异的紫色，这些人全都服毒自尽了。他细细地检查每一具尸体，探了探那些人的脉搏，凡是断肢的、被挑断筋脉的脸色都是如此。　　　　“他们服毒自尽了。”　　　　陈郢正掏出绢布擦拭剑身上的血迹，闻言走过去，用剑挑开尸体，从衣襟中摸出一个瓷瓶抛给石决明：“这不是中原的毒，快服下清心丹解余毒。这毒沾到身上，不出半个时辰你也会如他们这般。”　　　　他起身，收回长剑。我隐隐看到不远处有白光闪烁着，一眨眼的功夫五枚钢针正打着旋向陈郢背后飞来，此时已经来不及用剑格挡。我脑子一阵空白，扑过去紧紧抱住了他。　　　　怀中的那个人身子突然僵直，我感到身后一凉，有什么东西刺入脊背，终于挡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