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宇寻只有四境,所以他的父亲百里文拓只拨给了他一支千人队,下有佰长十人。
原平很清楚,宁缺和他的百人队应该是被百里宇寻当做嫡系来培养的——即便当时自己借百里宇寻之手把宁缺放入军中时也只是顺手而为。
宁缺的父亲宁道是一位值得尊重的城守,他被治罪,也有很大的原因是因为自己的家族……
十年前,江水原氏族长原赫正值壮年,已是五境归一的强者,他率镇守江水郡的原氏本部及依附于原氏的家族渡江前往燕云北境参加了那场可以说是决定齐国国运的大战。
那时过江的旗帜似乎铺满了长河河面,旌旗招展,烈烈生风,这是江水原氏震慑江南七郡的底气所在。
可最终他们和无数的人一起死在了那里。
在与北蛮联军厮杀了整整两年后,再也无法回到自己的故乡。
最后一只信鸽报来平安时,原平还小,只是跟着族中长辈高兴,只知道那个时候后将军百里文拓已经成功阻挡住了敌人在长城沿线的攻势。
而燕云北境多少年来一直在齐国的统治之下,儒道教化不曾停歇,只要和那边的十二镇镇军相合,打退书王子部与远道而来的天灵部、呼延部所率蛮军似乎指日可待。
信鸽飞出去后再没有飞回来,再次被送回来的,是一些沾满了血污的铠甲、衣物和不知谁送出的信物。
朝廷军队送回将士的遗物那天他只敢远远地看着送灵的队伍缓缓地向前走向祖地。
白幡似乎挂满了那条长长的、似乎怎么也看不到尽头的路,无数的哀嚎和哭泣不曾停过。
在夜里,他曾不止一次地被哭泣声惊醒,那或许是哥哥的,或许是来照顾她们的姑姑的。
还有自己自己梦中的。
醒来的时候,泪水已经浸湿了枕巾,可是眼泪却止不住,止不住地一直流。
那是一场豪赌,输了,就是满盘皆输。
江水原氏的人才出现了断层,原氏及依附原式的无数家族无数的父母失去了他们的孩子、无数的姐姐和妹妹失去了她们的哥哥或者弟弟,还有无数的弟弟失去了曾一直庇护着他们的兄长。
无数的人来问他们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样。
很多的人看见他们不再是恭敬地行礼,而是远远走开,那个时候原平觉得自己就像是鬼怪,所有人都避之不及的鬼怪。
后来是姑姑出面了,她暂时接替了原式族长的职位,因为原赫死后原氏只有这么一位可堪一用的五境高手了。
长老推出了原赫的姐姐、原平的姑姑原起若来整理原氏一族在战后的遍地狼籍。
可因为战死了太多的的高手,也因为有太多的青年种子死在了燕北,原氏对于长河下游的掌控力开始在逐渐的变弱,曾经强大的望族原氏似乎终于成了一只没有牙的老虎,可以任人摆布。
尽管这牙,有一半是为了这个国家失去的。
每一天都有新的坏消息,每一份折子似乎都是一朵重云压在原氏的头顶。
局势在齐云山收下原平作为弟子前往六院修习前一度是那么灰暗、压抑地让人喘不过气。
原起若房间的灯,从那时起常常从暗夜开始笼罩的时候亮到第一声鸡鸣。
宁德、若水、怀林三城呈品字形居长河险要之地,其城守本都是原氏一系的人,在原氏落寞后若水、怀林城城守便先后脱离了原氏开始观望。
只有宁道仍然愿意支持他们,而宁德城在其余二城的上游,正恰长河分叉点的喉孔处。
原平知道就算长河不泛滥,宁道也坚持不了多久了。有太多饿狼在盯着他,准备狠狠地撕咬他。
因为擅自开仓放粮、治水不利宁道一家获罪充边,又因协助平叛有功被齐帝特赦官复原职。
在平叛的时候宁道找到了自己,而自己找到了百里宇寻。
他把宁缺和百里宇寻叫到了一间食肆中,二楼的靠街位置,开着窗。
百里宇寻盯着窗外的行人说那些人最多退步到这了,宁缺不能留下来,前线战事不利,齐天将军死后,我们的话语权已经没那么大了。
原平仍然在默默地低强度运行源气凝练血液,只是抬头看了一眼宁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