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云城至景云城间,有条大河横亘。
顺着这条大河一直向前,穿过以景云城为核心的李氏势力范围后,就能看到巍峨高耸的长城了。
以大地为基、水火成阵,金木绘纹的五行阵图延绵在千里巍城墙,黑色的血迹已经干涸太久,深深的战斗痕迹宛若伤疤、或更似是战士的荣耀长长纵横在每一块久经磨难的巨石之上。
雷泽雨落是雷泽氏的一只猛虎,也曾是北蛮人心中一颗炸响在战场之上的惊雷。
只是如今,他已经成为了一座沉沉压在长城军心头的巨石。
宣帝齐逍以雷雨城的雷泽一族仅被抄家流放祖地洞天海为条件,换来长城十年的平静。
在两年前,长城之盟解除的那天黎明时,雷泽雨落便在长城十里外摆好了酒桌,一人独饮。
光阴渐渐在流转间明暗,草木在他的周身百米内不断生发又枯去,蓝色的电弧不时幻灭。
在他视线的尽头,长城的高台上,那人穿着一身的黑甲,手桌旁是不曾再覆面的金缕白云面具。
百里文拓立在高台之上静静地看着他饮酒,一杯又一杯,缓慢却从容。
放下最后一杯酒的霎时,他们都动了,漫天的白云仿佛自漩涡中迅速生出一片片的厚重,如烈火燃烧野草般瞬间占领百里文拓所处的那片天空,而后向前席卷而去,又在天地间沉重地旋转着,慢慢汇聚成一支白色的箭矢。
而雷泽雨落脚底,早已在循环中的雷雨阵已经在轰鸣声中升向苍穹,在一片音爆中燃亮半片天空,冰蓝色的雨水开始落下,腐蚀出一个又一个孔洞,而深蓝色的闪电在已经成型的黑云中炸响、闪烁。
仿佛一片孤云迎击悍雷。
在它们相触的那刻,天地为之失声。
仿佛过了一瞬、一刻,却又像一时、一天或一生,听不到声音却能如此切肤地感受到它,但在此刻就连时间的流逝都仿佛暂停。
在光芒破碎的时候,只看得到巨大的冲击波宛若实质般向眼前席卷,而在它进入长城将士视线的那一刻,五行图瞬时运转起,巨大的防御罩已经笼罩在长城之前,却又在与冲击波相触的那刻瞬时暗淡了下去。
胸闷气短的感受在这个瞬间清晰涌上了很多人的心头。
两人之间的百谷江翻腾起滔天巨浪,竟在中心处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
源气雾升腾在苍茫的大地,氤氲着无数的杀意。
百里文拓向着那片大雾压下手,仿佛借来天地之力,将它们平缓地镇压下无尽的地底。
五行图散去的时候,雷泽雨落已经重新坐下了,不知何时他已经披上了一层蓝色的雷甲,而百里文拓仍旧站在长城上冷冷地看着他。
“最后一杯。”雷泽雨落咧嘴一笑,举起酒杯向着那人再敬了一杯,杯中无酒,却仿佛有岁月涌动。
一饮而尽,雷泽雨落向长城的高台上留下最后一眼后便转身,卷起一片惊雷向远方大踏步而去。
大笑声久久不散。
尘埃弥漫在长长的雷电之路上,灼焦的黑色已经炭化的长道上,雷色电弧不时迸溅。
而长城之上,静默无声。
长风吹过已经被百里文拓搁置在高台多年的金缕白云面,顺着光滑洁净的弧线趟过平和的轮廓,又向远方冷冽地吹去。
他坐了下来,伸手接过侍卫递来的绢布,擦拭起自己旧日最喜爱的面具。
“你去告诉十二位将军,”百里文拓向着面具呵出一口气,又擦拭了一遍,认真地仿佛在弥补整十年的遗忘,“雷泽雨落不好相与,建议固守。”
“是,”身侧另有侍卫接过命令,转身疾步离去。
另一侧的侍卫,却已在他身前的长桌上铺好了笔墨纸砚,百里文拓写下道道命令,分发出去,直到高台之上,除他外再也无人相护身旁。
他放下了笔,安置好面具,站起了身,视线仿佛穿越无尽之地,深深地凝望向那里。
他拿起绢布擦了擦手,放到了衣甲里,终于也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