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准一席黑衣,面带哀伤的走到墓碑前,郑重地跪下,把手中一束白菊放到墓前,俯首叩了三礼。
行至最后一礼时他闭着眼,头抵在墓碑前,久久才起身。
梁天死死盯着他的后背,注视着他一举一动,目光炙热的几乎要将他整个人烧穿。
他在医院里不告而别,又一次将他丢下的举动,像利刃一般深深刻在梁天心头。
孙昕敏锐察觉到他情绪波动,张准的每一次出现对梁天都是个刺激,但他选择在这时出现,不仅仅是为了送别江文浩,更有另一层目的。
他是特地来找梁天。
此时此刻,他们肯定有许多的话要谈,孙昕不想横插在两人中间,于是默默退开,把空间留给两人。
她背过身,眺望着远处一座座青山,余光中她看到梁天死死拽住张准的手腕。两人面对面,正在激烈争论着什么。
在距离他们的不远处,一座墓后探出一男一女两个半大的孩子,他们似乎是来祭拜亲人,被梁天和张准说话声吸引,正直勾勾看过来。
意识到有人在偷听对话,梁天适时止住声音,掩饰地干咳一声,拽住张准的力气却丝毫没有松懈。
怕给孩子造成误会,张准扭了扭胳膊,“你放开我吧,我不会走。”
被他再三欺骗过,梁天哪里会轻易再信,说什么也不愿松开。他压低嗓音,埋怨道:“你骗过我太多次,我不会再信你。”
见劝说无用,张准叹声:“这次是真的,相信我。你想知道的事情,我都告诉你。”
“你是怎么知道江文浩安葬地点?谁告诉你的,还是说你一直跟在我们身边,那你何必要隐藏起来,难道有什么我和孙昕不能知道的事吗?”
“你误会了,我是偶然得知。因为我哥也埋在这里。”他小声辩解道。
见梁天面露惊讶,又指了指另一个方向,“他埋在离文浩的不远处,远离L城最寂静的墓地地点只有这片区域。”
关于他哥的事,梁天很少听张准提起。
包括他哥离世真正原因,了解完真相后再听到只觉心头五味杂陈。
“我能去看看他吗?”
张准点点头,缓步带他来到一座墓前。墓碑前放着跟他带给江文浩同样的白菊,四周干净整洁,可见常有人来整理。
张准拂去碑面浮土,眼含伤痛地说道:“时间一晃,都二十四年了。他离开时,我八岁,而他才二十一,刚考入港口消防支队,一年还不到星光码头就发生了爆炸,他出任务……从此,再没回来过。”
二十一岁,比江文浩还要小上几岁,却已经在这里沉睡二十多年。“很抱歉,我从不知道你哥的事。”
“是我刻意瞒你,以你的能力应该查到我哥离世的原因了。”张准摩擦着墓碑上的字,“很可惜,这里只埋葬了他半副遗骨。第一眼见到时,我和父母不敢相信装在袋子里的碎骨是他,你知道吗?人碎到一定程度,是没法拼凑完成的。他是被用人铲子一点点收集到遗体袋中,而他的队友更是直接消失在爆炸中,三四十人的队伍,呵!就这么没了,幸运的才剩点骨头渣子。”
遗体残碎到需要收集的程度,那是怎样一种惨烈光景。梁天从来不知道这件事,但他脑中都能想象出那幅地狱场景。
江文浩家发生火灾时,他跟随消防员亲身进入过第一现场,他能明白当初赶赴爆炸现场的消防队员们,是抱着怎样一种心态去救火的。
二十四年前的那天晚上,谁都没有预料过这是一场有去无回的里程。
“这也是我后来报考警校的原因,我不甘心,我不甘心我哥就这么死去。尤其在江文浩联系我,告诉我全部真相后,我没法咽下这口气。”多年的怨愤使他面色难看。
强忍下一口气,张准艰难道:“一直以来瞒着你,不告诉你真相,把你拖进这场局里,我对不起你。”
他此刻这声道歉,不能让梁天释怀,反令他更心痛无比。
可心情却全然没了在医院里听到时的愤怒。
“我不怪你,即便你不引我入局,我若是知道这桩真相,也不会坐视不理。”梁天说得是由衷话,这桩隐秘真相被人掩藏了二十多年,早该被揭开了。
只是他了解越多,越感觉触目惊心,从前经手的桩桩案件都不如这起事件让人心惊。
“你们的计划进行到了哪一步。”他问张准。
江文浩虽亡故,但张准身边还隐藏一人,他们筹谋多年的计划不会因为一个人离世而停止。
梁天不想在当棋子被人驱使,他要掌握主动权,必须得弄清张准他们谋划的下一步。
张准嘴角浮出一丝笑意,苍白而惨淡。“你果然不愿受人掣肘。说来话长,回去再说,这里一言两语讲不清。”
怕他又耍花样,梁天十分不信任,怀疑地看了他许久。欣慰,难言与悲痛在张准眼中流转,许久后像妥协一般,梁天先一步移开视线,他看不下去了。
“好,我们回家。”强压下心头千言万语,梁天收紧手。
确实有太多疑问要张准解答,而这次他绝不允许他再逃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