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放宴低下头,道:“下官周放宴但凭明将军吩咐。”
投诚是他现在唯一能做的事,这些年他藏着过往,不敢让太子知晓一点当初的事,就怕牵扯到宫里那位。
他藏着抱负,碌碌无为,浑浑噩噩地过日子。
从皇宫城墙边走过,他都怕恍惚间泄露了自己的情绪。
但如今被燕述白揭出来,周放宴犹如挖骨剔肉,剧烈的疼痛之下,只剩下听之任之的茫然。
燕述白忽然开口,提了另外一件事:“周大人我看过你当年科考时写的国策,除了斐然的文采外,条条建议都落在实处。”
燕述白声音忽然沉了下来:“周大人,如今你在户部这么多年,你还记得当年你提出的丈量土地,统计人口的良策吗?”
“下官……”周放宴肩膀轻颤,声音像是从牙齿缝隙里挤出来的,“未敢忘记。”
燕述白道:“周大人待在户部这些年,可知道如今外面有多少人流连失所?多少土地荒废,被乡绅豪右占据?百姓无良田可种,流民到处逃难。周大人这是你想看到的吗?”
周放宴一动不动,怔怔地看着地下。
燕述白的一字一句好像敲开了他浑浊的脑袋,恍惚间他看到当初他三甲及第,站在殿前意气风发抒写下的治国良策。
前朝国君无道,大地疮痍,百姓遭劫。
等大衍立国后,无数学子文人看到了曙光。他们投身其中,踌躇满志,想还这片山河一片清明。
他曾经也是其中一员。
但在簪花宴上他看到了宜妃娘娘,那是他曾经立誓要金榜题名后回去娶的姑娘。
他浑浑噩噩举着酒杯,在宜妃娘娘平静的眼神下,看到了自己无能又无力的一面。
簪花宴后太子找上门,说欣赏他,器重他。太子随随便便提了他家里人一句,周放宴惊悚地答应了。
因为他知道如果他不答应,太子深入查他的过后,会将宜妃娘娘牵出来的。
自那之后周放宴不敢提,不敢想,知道小小的乐安郡主哭着来找他。
“我姑姑说,要是我遇到什么难事,你一定会帮我的。”
“对。”周放宴点头。
哪怕这么多年他们没再见一面,也未说过一句话,她也是信任他的。
但他对乐安郡主的帮助有限,这些年太子对他失望了后,他才敢伸出点援手,大多时候都是为了给乐安郡主解决她惹出来的麻烦事。
他心甘情愿去做,仿佛这样还能与那人留着一点微薄的联系。
但他不知道后来乐安竟会对他起了别的心思,他真是罪孽深重,无脸见人了。
这么多年他佝偻地活着,曾经的抱负好像只是一个年少时做的最狂妄的梦,也不敢想,不敢提。
但他今日投诚,燕述白却提了出来。
这让他羞愧难当,无言于“抱负”一词,恐侮辱了无数学子的赤忱。
周放宴说:“下官有愧。”
燕述白眼神从周放宴低下的头颅上一扫而过,随后道:“周大人如今才三十,很多学子像你这个年纪依旧在一腔热血地参加科考。周大人现在自行惭愧太早了,大衍各处的百姓还需要周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