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李江毫无预兆伸过来的那只手，就那么直接摆在越明悦的眼前，那是一种邀请的信号，他的五指修长白净，整洁的指甲上有着莹润的光泽，手指尖微微颤动着，见她始终没有任何动作，他瞳色一暗。　　　　这么做很古怪嘛？他心中不禁这么想。　　　　霎时，从他们所在的位置传来车门即将关闭的声音，李江心下一急，也没办法仔细去考虑越明悦此时此刻的感受了，他弯下腰将她从那狭小的座位之间拉出来，踩着车门关闭的最后一秒跑了下去。　　　　尽管李江的书包带子关闭的车门一夹端掉了，但好在两个人都没有坐过站。　　　　他的额头上有了细密的汗珠，紧握着越明悦的那只手滚烫炙热，两人几乎同一步调的在喘息着，时间过去了好几分钟之后，李江的目光掠过两人交握的手掌时，他像急跳脚一般的松开手，那本就断裂的带子再无法支撑他背包的重量，摔在了他的鞋边。　　　　“因为要关门了，我才....才....”　　　　“不是故意去拉你的。”　　　　李江断断续续的解释着，却完全没能好好表达出自己的意思。　　　　“是因为车门要关的原因对吧。”越明悦蹲下去抱住他的书包，在他身上显得大小正合适的背包被她这么一拿显得有些庞大，她的两只胳膊环住书包中间那一截的时候上方的拉链正好抵住了她的鼻梁。　　　　“我来吧。”李江想接过自己的包，越明悦的身子一歪，闪过去了。　　　　“你的手不是还有伤吗？”她指了指他左手手掌已经结痂的伤口，像是在他手掌心盘踞的暗色小蛇，越明悦看着有些焦灼，手就更紧的抱住了他的包。　　　　“你回去一定要上药。”　　　　就凭‘一定’那两个人，李江就觉得她对自己的态度放宽了不少，那严丝密缝的心门至少准他漏些空气进去了。　　　　“我还有一只手呢。”李江向她展示着自己完好有力的那只手，眉宇间透露着他畅快愉悦的心情，他伸手抓住了书包上方的的拉带，手背却蹭过了越明悦睫毛和脸颊。　　　　那如同被羽翼拂过的手背一僵，那之后将书包夹在腋下的动作也开始有些不自在。　　　　那种心痒到想朝前狂奔的念头被他努力压制下来，但他的沉寂许久的心脏忽然带着全身的血管一起在跳动，令他产生了一种难以去形容的飘浮感。　　　　两人这天在那个交岔的路口就分开走了，到了越明悦的影子都被树荫遮盖住的时候，李江猛地回头看了她一眼，一个壮汉却恰巧从他眼前走过去，完全的遮挡住了他前方的一切风景，大约是他目光浓烈，那壮汉只是简单蹭过去都感受到了投向自己这边的视线，于是停下了打量了李江一阵，做出了个凶狠的表情。　　　　李江立马装作无事发生的走了。　　　　越明悦今天回来的要比平常早一些，远远就看见她的奶奶正和邻居大妈倚着小板凳并列坐在楼下边聊着闲话边摆着手上的青豆，圆润的豆粒从老人的掌心落在一边缺了个口的大碗里头。　　　　听见越明悦的脚步渐进，越奶奶抬起头，那没有多少肉的脸上忽然洋溢起笑容，那笑眯眯的眼睛里尽是慈祥。　　　　“明悦回来啦？”　　　　她拍了拍手，将手上的沾着的一青豆皮拍干净，撑起腰就站了起来。　　　　“是要掰豆子嘛奶奶？”　　　　“是啊。”　　　　越明悦蹲下去，将剩下的的豆子三下五除二的拨干净往碗里一放。　　　　“别人都说这一区就你家明悦最乖，这干事情也利落。”　　　　坐在旁边看着越明悦这一系列举动的那位邻居大妈笑呵呵的，她同样也把择好的菜叶放进了自己带来的篮子里头。　　　　“我们家明悦就是太乖了，越奶奶的身子骨显得有些弱不禁风，站起来的时候甚至还有些佝偻，她伸出手来拍拍越明悦的头，话中带着微不可闻的叹息。　　　　越明悦神情淡淡的抓住了奶奶刚才坐的那张椅子，她把胳膊一抬，穿过了椅子中间的空隙，让椅子挂在自己的手臂之间，然后又端起了那盛放青豆的碗。　　　　云间透出来的光逐渐变成了橘黄色，越明悦小声的说了一句。　　　　“走吧，奶奶，回家了。”　　　　“诶。”　　　　上楼的时候越明悦空出一只手来搀着奶奶爬楼，另一只手尽管已经酸得发痛，却也一句话都没吭，狭小漆黑的楼梯间，脚步踏在水泥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期间越明悦为了等走得慢些的奶奶，脚步走走停停，于是在开门的时候，奶奶就看见了她胳膊上勒出的道道红印。　　　　“痛吧。”　　　　越明悦摇了摇头。　　　　奶奶的手不断摸着越明悦的手臂，家里头的爷爷正摇着蒲扇看着电视节目，听见开门声，也仰头往门口看了一眼。　　　　“我刚刚在电视里看见个小姑娘，长得和我们家明悦好像。”　　　　“那可不，我们家孙女就是漂亮，长得跟明星似得。”说完这话的越奶奶看了眼越明悦的表情，本来没有什么色彩的脸上察觉到奶奶的目光忽然笑了一下，只不过很快就淡去了。　　　　晚上越齐辉回来的时候，首先就被越奶奶叫去了厨房，他一身像是在泥里头打过滚的衣服还没换，满身汗津津的。　　　　“妈？怎么了？”他在书房的水龙头下洗干净了手，疲乏的从冰箱里拿出一罐啤酒往喉咙里灌，咕隆咕隆喝下半瓶以后，他发出了惬意的笑声。　　　　“笑笑笑！就知道笑！”越奶奶一掌扇在越齐辉拿着啤酒的那只手上，满脸的恨铁不成钢。　　　　“都四十多岁的人了，天天上班跟泥猴一样的回来，洗了澡吃了饭就知道睡，你女儿还管不管了？”　　　　“明悦犯啥事了？妈你别气，她要是不学好，我就揍她。”　　　　“揍她？我看是我揍你！”越奶奶拿着擀面杖就在案板上用力敲了一下，带起那还沾在上头的面粉像旧时代女人上妆一样扑了越齐辉一脸白。　　　　“我也没说我真要揍啊……”越齐辉委屈的擦着脸，因为工作的缘故，他的皮肤被晒得很黑，这么一擦，给脸上擦出好几道黑白分明的手指印，越奶奶一看，原本怒气冲冲的脸又忽然笑了。　　　　“把脸洗下。”　　　　她说着，接了点水擦干净了越齐辉的脸。　　　　“明悦的精神从她妈走了之后就没好过了，这你看得出来吧。”提起前妻，越齐辉那轻松的笑脸一垮，显得尴尬无比。　　　　“那也没办法。”他喝空了手上还剩下半罐的啤酒，然后把捏瘪的易拉罐往垃圾桶里一扔，擦了擦嘴。　　　　“都不管你乐不乐意再找一个，总之明悦这事情吧，你得多关心多照顾，别让她没了妈，还像没了爸，这孩子怎么高兴得出来。”　　　　她们说这话的时候越明悦就站在厨房外头，她两手捏住自己的脸往上扯，伪造出来了一张人工的笑脸。　　　　她看上去很不高兴吗？好像有点哦。　　　　当天晚上她对着镜子练习了好久的微笑，结果第二天吃早饭和上学的时候，凡是看见她的人表情都万分微妙。　　　　走进班上之后，更是吓到了一种同学，首当其冲的就是刚准备热情上来打招呼的宋思思。　　　　越明悦的脸上挂着一张似哭非笑的笑脸，像是蕴藏着人生的沧桑和悲凉，完美的诠释着一种中年人的无奈。　　　　李江正诧异越明悦为什么会突然做出这样的举动时，一只手机就伸到了他的眼前。　　　　“你看，像不像那个网上的假笑男孩。”　　　　拿着手机笑得花枝乱颤的魏源实际上也没有什么恶意，单纯只是觉得好玩，而下一秒，李江就把他的手机抢走往自己抽屉里一放，像个大佬一样的往后靠，也不说话，浑身散发着冷气。　　　　这时的魏源自己反而成了个假笑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