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悠闲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任泽都还掰着指头数得过来他们俩做了什么事情,惊觉竟然已经是一周了。 这两天尤溪的腿脚休息好了,不酸了,也跟着任泽和小桑掌握了基本的骑马技巧,让马儿带着她散步没有多大的问题,而任泽和小桑总是扬鞭架腿的,马蹄嘚嘚地跑在地里,真的是放开四条腿再跑,让尤溪很是羡慕。 小桑也要走了,他收到了提前归队的消息。 本来他俩还打算再住一两天,也临时改了主意,和小桑一起离开。 他们起床的时候,小桑正在擦拭自己的车子。 这车说起来也是惊心动魄,老式越野,抗造,那年任泽他们在西藏执行任务,暴徒大势已去的时候,大家都作鸟兽散,局面是相当混乱的。 小桑就在混乱的人群中,趁那些人不注意,偷走了几辆这种老式越野,分散着寄放在各个在城里开店的亲戚朋友那里,所以他走到周边好几个城市,都不愁没有车开。 要么说他能够被选进任泽的那个行动小组呢,这小孩除了情商低了一点,看起来呆呆傻傻的,其他该动脑的、要胆子,他也是一点不含糊,执行力极强,行动也十分敏捷。 但是现在要让他再去偷去抢几辆车,他是决计不会了。因为他现在是军人,知道这些敌人的东西,都属于缴获品,再野的人都不能私吞的。 二人很快收拾好行李,唤上包子,像来时那样钻进小桑的车里。 任泽眼尖地注意到了小桑不是很高昂的情绪,他一直看着窗外,一言不发。 “怎么了?”他用手肘碰碰小桑,问道,“舍不得?” “没有,”小桑摇摇头,对着任泽笑了一下,开始踩离合打火,“哥,嫂子,还有什么东西没有带吗,再清点一下。” “都带好了,任泽清点过很多遍了。”尤溪冲他点头。 扎西一家人都没有出来送行,似乎对儿子的离开已经习惯,但尤溪知道,他们是不想出来给小桑徒增心理负担,她昨晚听见扎西妈妈的叹息声了,还看见她背地里偷偷抹过眼睛。 “走咯。”小桑说道,声音轻得像是在对自己说。 “你不去看看她吗?”尤溪突然戳了戳小桑的肩膀,“仁央。就在不到二十公里的地方吧。” 小桑愣了愣,黝黑的脸上难得出现了丝丝腆然,但转瞬即逝,他很快就恢复了自己平时那样,方向盘一打,粗着嗓子说:“看她干什么,我又没有不舍得她!” 尤溪没说话了,心里暗笑。这孩子还真是单纯,什么情绪也都不会藏在心里,也没人问他舍不舍得仁央,自己倒是上赶着否认了。 此地无银三百两。 “但是她肯定希望你去看她。”任泽试图劝他。 “哥。”他摇摇头,“别说了,走吧。” 车向着来时的方向开,他们要奔波的路还很长,到了城里,还要换车请司机送他们去机场。平时小桑都是坐动车,这次队里的任务突然变得紧急,要求每个人以自己区域最快的速度赶到,连小桑现在飙车的车速都十分快,家里的帐篷很快被抛在脑后,慢慢变成了一个黑点,窗外的牦牛也一闪而过,快得来不及看清。 尤溪知道小桑有一点赶时间,如果不是为了等他们俩,说不定提早两个小时就走了呢。所以即使现在她坐在后座,跟着飞快的车速颠簸得有一些头晕,也都默不作声地忍着,闭着眼睛试图入睡。 突然,小桑踩了刹车。 所有人都因为惯性向前一趔趄。 “怎么了?”尤溪连忙睁开眼睛,她能想到的情况就是谁家的牦牛在过路,占了小桑的车道。 但目光所及,平坦一片,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 而任泽正以一种奇怪又带着一点了然的眼神看着她,把尤溪看得莫名其妙,皱着眉头无声地用眼神和表情询问他怎么了。任泽朝小桑那边努努嘴,尤溪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小桑双手紧紧握着方向盘,低着头,有汗珠从他的鬓发两侧滑落下来,同时,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像是刚刚跑完一个十公里回车上坐着一样。 这个模样,要么就是身体突然出现了什么不良的反应,要么就是这个人正在经历情感的大起大落。 很快,小桑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一样,抬起头,看着任泽,这个他一直都很信赖的兄长:“哥,我还是想回去看看她。我就停得远远的,远远地看看她就好。” 尤溪知道,从来没有任何人阻止过他和仁央的恋爱,只是他自己和自己过不去。 就像他说的那样,他连自己都承诺不了,又怎么去承担一个这么爱自己的女孩的人生呢。 一切都理解,只是一切都别扭得说不通。 任泽一掌拍在他脑袋上:“臭小子,早就该这样做了,倒车啊!愣着干嘛!” 小桑又露出了第一次见到他们时的那种憨笑,像帮他们搬行李一样满口应着,手上一刻不闲,倒挡,挂挡,换挡,车又开始飞驰。 这次,朝着仁央的方向。 他对仁央家的位置很熟悉。 这次带着迫切想要再看她一眼的心情,车速更快。 “那就是仁央的家。我看到她了。”小桑放缓车速,慢慢地接近,同时用手给他们指。 “你要隔这么远?”任泽惊讶,“从这里看他们家那个帐篷也就苹果那么大,仁央在哪儿呢?” “在那割草呢,弯着腰那个,看见没,还有一条小黑狗跟着呢。”小桑又把车开近了一些。 “看不见。”尤溪也跟着附和。她其实看见了,但还是心领神会地跟着任泽一起撺掇小桑把车开近一点。 终于,车离仁央只剩两百米左右,已经能看清仁央的脸了,她弯着腰,有血上涌把她的脸染得红通通的,像一个耐看的红苹果。 “下次再见她,不知道会不会已经嫁人了。”小桑笑着趴在车窗的窗框上看着她,眼神却是凄楚的。 “想什么呢你。”尤溪不满意了,“仁央那么喜欢你。” “嫂子,我希望她嫁人了。”小桑幽幽地说,“我肯定得到咱哥这个年龄才会退役,她要等我来给她幸福,真的太难了。” 小桑的话,像一块石头一样压在了尤溪的心里。 她突然就明白了,在林场那天,为什么听了小桑的话的任泽,会抱着自己,觉得能和自己这么顺利地相爱,是自己的幸运。 世界上真的太多爱而不得的例子了。 摆在眼前的就有一个,都爱着彼此,却都是因为爱着彼此。 突然,仁央也像是感受到了小桑炽烈的目光一样,一只手捏着侧腰,一边站起来,目光隔着两百米的风与晨露和小桑的撞在一起。 就算她没有看见小桑的人,她也认得这是小桑的车。 下一秒,就有笑容在她的脸上绽开来,像一夜之间开满山坡的格桑花一样,映着初升的太阳娇艳欲滴。她朝这边跑了过来。 小桑先是僵了一下,然后像是做贼心虚一样立马缩回车里,迅速打火倒车,油门踩到底冲了出去。 仁央还是不死心地朝这边跑,但是她根本连车的尾气都没有接触到,车内的尤溪看着车后玻璃里身影越来越小的仁央,垂着手站在那里。 都不需要看清,她也能想象,仁央现在脸上失落的表情。 “哥,你骂我吧。”小桑没有松过油门,车呼啸而过,扬起尘土,很快把仁央的身影掩埋了。他说这话的时候,眼中有热泪,但他一直紧紧地咬着牙齿,不让他掉下来。 从小他就知道,男儿有泪不轻弹。 “哭什么哭。”任泽没有骂他,只是攥起拳头打了他的肩膀一拳,黑着脸说,“你自己选择逃开的,现在给我哭哭啼啼的,把你扔了信不信。” “你别回答我什么,你自己做的决定,不是用来说服我的,我不想听。” 尤溪缩在后座,看着前面任泽作为哥哥教训自己的弟弟,一边无意识地摸着包子的头。 虽然现在任泽的语气很严肃,脸也摆得很臭,但这次她站任泽,不管怎么有理由,对一个女孩来说,这样的方式也确实过于残忍了一些。 小桑果然乖乖地挨着训,一句话都没有说。 任泽说了一会儿,感觉在跟一块石头讲话,自讨没趣,也索性不再开口了。 等他们到了城里存好车,再找好师傅的时候,小桑又已经恢复那副憨憨傻傻的样子,和他们说话也一直笑,而仁央,似乎已经成为埋在他心底最深的秘密。 这个秘密,他会带着上战场,也会写在每次出任务前队长交代写好的遗书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