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十一点过后，火车变得拥挤了起来。走道上堆满了行李，一些买了站票的人索性坐在了行李袋上。　　　　推着餐车的乘务人员从用餐车厢走出来，磕磕绊绊地往前走。　　　　越往后，人越多，走道被堵得死死的，餐桌再也没办法往前走了。　　　　乘务人员不得不往后退，然后在广播上通知需要用餐的人员，请自行前往10号用餐车厢。　　　　于墨从袋子里拿出桶面，见缝插针地从各色行李袋上跳过去，千辛万苦地挪到了饮水机旁边。　　　　人饿得时候，会觉得什么都很好吃。于墨就处于这种状态之中，她觉得自己简直像是饥不择食一般地把泡面给吃完了。　　　　时隔两个多月后，再次吃泡面，于墨有些意犹未尽，她觉得自己还能再来一碗。　　　　服装厂大妈午餐吃的是馒头配咸菜，咸菜是她自己做的辣萝卜丁和一种叫雪里蕻的菜。　　　　大妈特别热情地给于墨分了一点儿，味道尝着很不错。　　　　有姑娘和大妈一起陪着聊天，于墨索性把手机放进了包里，聊天比玩手机有意思多了。　　　　买早餐的那个姑娘在小外企做前台，一个月能拿五千块钱。她跟男朋友合租在郊区，一个月只要两百块。房子很小，只能放一张双人床、一张桌子。没有浴室，燃气灶就摆在过道尽头，凑合着充当厨房。　　　　“我们打算再赚几年钱，就回老家了。到时候在老家起个三层的小楼，然后就不出来打工了，就在镇上做点儿小生意。”姑娘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男朋友扭过头来，站起来亲了她一口，两个人显得格外幸福。　　　　黄发姑娘羡慕地看了两人一眼，然后叹了口气：“我跟我男朋友都攒不下来钱。他天天打游戏，钱都贡献给游戏公司了。我厂里一个月才开不到两千块钱。”　　　　于墨有些好奇：“你不是十七岁么？不满十八也能去厂里工作么？”　　　　黄发姑娘笑得有些神秘：“我们厂子小，没人查的。”　　　　于墨挺佩服这两个姑娘的，很早就出来工作赚钱，不用靠父母养。　　　　再想一下自己，爸爸每个月还要给自己打生活费。于墨觉得有点儿羞愧，她想，她下学期应该要去做一份兼职了。听说好多学姐都在做家教，她下学期也可以去试一试。　　　　晚上八点半，黄发姑娘下车了。接着，早餐姑娘和服装厂大妈也陆陆续续地下车了。　　　　整个卡座内，只剩于墨一个人了。　　　　车厢内的走道上早就干干净净的了。车厢内剩下的几个人不约而同地把窗户关上了。　　　　没有暖气，人又少，车厢内的温度很快就降了下来。　　　　于墨刷了一会儿手机，男神的女朋友麦嘉淇昨天就到家了，现在正在晒她和高中同学的聚餐照片：　　　　宽松的短款毛衣，精致的妆颜，暖黄色的灯光，看上去很高级的饮料，一群笑得很好看的年轻姑娘。　　　　于墨把书包放在座椅上，然后头枕着书包躺了下来。　　　　空荡的车厢，列车“框框”行进的声音，生锈的铁皮，配一个满脸倦容的自己。　　　　有点羡慕男神的女朋友。　　　　于墨一边想着下学期要去家教中心找家教来做，一边念着过年回家也要坚持天天锻炼减肥，就这么着躺在冰冷的座椅上，蜷成一团，哆哆嗦嗦地睡着了。　　　　凌晨三点半，闹钟响起，于墨坐了起来。　　　　三点五十，列车到达于墨家隔壁的B市。　　　　于墨洗了脸，好让自己看上去精神一些。然后按着站牌的指引，向出站口走去。　　　　出站口外面，于墨的爸爸妈妈隔了老远，就开始冲于墨挥手。　　　　等于墨出了站台，于墨妈妈立刻拿大羽绒服把冻得直哆嗦的于墨给裹了起来。　　　　这件大羽绒服是于墨妈妈给于墨爸爸买的，厂家处理品，非常便宜，因为这衣服是XXXXXXL号，巨大无比，根本没人买。　　　　于墨爸爸坚决不肯穿这件跟棉被似的羽绒服出门，于是这件衣服就成了于墨的。　　　　于墨最喜欢在大冬天的晚上，裹上这件大羽绒服，凑在取暖炉旁边，一边烤烧饼，一边看电视。　　　　乍一看见这件大羽绒服，于墨就觉得她真的是到家了。　　　　于墨爸爸开着新买的小车，于墨妈妈坐在副驾驶座上，于墨裹着大羽绒服，掰着她爸爸的座椅靠背，把头凑到前面去跟爸妈聊天。　　　　于墨：“爸，你这车真好。”　　　　于墨爸爸：“那是，也不看看谁买的，你爸可是万能的。”　　　　于墨嘻嘻哈哈地拆老爸的台：“你不会生孩子啊。”　　　　于墨爸爸：“对，除了不会生孩子，你爸啥都会。”　　　　于墨：“哈哈哈。”　　　　于墨妈妈：“瘦了，是不是在学校没好好吃饭？我买了只乌鸡，明早上给你炖汤喝。”　　　　于墨有点儿心虚地往后挪了挪：“好好吃饭了啊，就是吧，学校的饭没你做的好吃，我吃不习惯。”　　　　于墨妈妈：“回来给你好好补一补。”　　　　寒冷的北方冬夜里，于墨一家三口挤在并不宽敞的小车里，慢慢悠悠地往家里赶。　　　　从B市到于墨家所在的P市，开车要一个钟头。　　　　车里的暖风吹得人懒洋洋的，于墨一家三口到家后，随便洗漱一下，就上床睡觉了。　　　　爸妈出门前就把暖气打开了，这会儿屋子里暖烘烘的。　　　　于墨家是很多年前学校分配的房子，那时候P市还不流行集体供暖，屋子里是没有装暖气的。　　　　那时候的冬天总是很冷，于墨总是窝在取暖炉旁写作业。　　　　后来，于墨爸爸买了暖气片，自己装了土暖，之后的冬天就没那么难捱了。　　　　于墨就这样躺在温暖的小房间里，闻着被子上太阳的味道，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清早，她是被自家的狗给叫醒的。　　　　土豆是一只一岁半大的母德牧，体型很大，性格却很温顺。一大清早，它从窝里钻出来，伸一个大大的懒腰，打一个长长的哈欠，长嘴拱开半掩着的房门，蹄子滴答滴答地走到了于墨床边。　　　　它还记得于墨。　　　　土豆看了于墨一会儿，然后下巴一抬，把脸搁在了于墨床沿边上。　　　　于墨：呼呼呼……　　　　土豆等了一会儿，开始从嗓子里发出哼哼唧唧的撒娇的声音。　　　　于墨醒了。　　　　一睁眼就看见土豆那张大脸。　　　　于墨搓了搓脸，从床上坐了起来。刷牙、换衣服、套狗链、出门遛狗。　　　　土豆拽着于墨往前跑，走到护城河河堤旁边，下楼梯，然后蹲在地上，歪着脑袋看于墨。　　　　于墨伸手把狗链子解开了。　　　　土豆就撒着欢地沿着河岸跑了起来。　　　　河岸周围也有早起遛狗的大叔大妈。　　　　两个巴掌那么大的泰迪，隔了老远就冲着土豆汪汪，土豆吓得不敢动，最后站在于墨身后，胆战心惊地绕了过去。　　　　于墨：……　　　　于墨活动了一下身子，压了压腿，把鞋带系好，开始沿着河岸小跑起来。　　　　土豆高兴地跟了上去，乐得直伸舌头。　　　　因为身上穿的衣服比较重，于墨并没有跑太久。　　　　她把腿翘在高高的台阶上，俯身压腿。　　　　土豆屁股一歪，卧在了地上。它还知道地上凉，专门卧草窝里。　　　　等于墨压完了腿，喊一声“土豆”，土豆就“噌”地站起来，跟着于墨往回走。　　　　于墨把狗链拴上，拐到街角的早餐摊，买了三个山东煎饼，这是于墨一家三口的最爱。　　　　等到了家，于墨妈妈已经用高压锅熬好了稀饭。这也是于墨妈妈的绝活，用高压锅熬大米粥，配一点儿江米，熬出来的粥有着粘稠的米油，粒粒大米爆开花，别提多香了。　　　　小高压锅熬稀饭，大的高压锅就用来炖乌鸡了。于墨妈妈把乌鸡洗得很干净，先下水洗去血沫，再放料进去熬汤。　　　　鸡汤的香味已经出来了，于墨妈妈正在炒菜。　　　　非常简单的辣椒炒鸡蛋和炒青菜，配上于墨爸爸用牛奶发的馒头，于墨觉得这日子过得太幸福了。　　　　吃过了早餐，于墨爸爸开始捯饬他的车。　　　　车买的是最低版本的配置，于墨爸爸打算改造一下，在车后面装上音响，形成立体环绕式的音响效果。　　　　于墨就给她爸爸打下手，看着她爸把座椅什么的都卸下来，吭哧吭哧地改造车。　　　　于墨妈妈正在屋里用缝纫机缝车上的椅套，厂家配的椅套很贵，于墨爸爸觉得没必要买，于墨妈妈就把闲置多年的嫁妆搬出来，擦一擦，买了布开始缝椅套。　　　　浅灰色的素净布料，镶边处用小圆柱形的布料装饰，好让轮廓挺起来。　　　　于墨就一会儿给爸爸打下手，一会儿进屋给妈妈帮忙。　　　　一家三口齐心协力地把原本有些寒酸的小车装饰了个遍，现在，这辆车也是贴了膜、有防热罩和内置立体音响的潮车啦。　　　　于墨爸爸还别出心裁地把后视镜拆了下来，换成了触摸屏的大音乐播放器。屏幕亮起来的时候可以播放音乐、换歌、听收音机，屏幕暗下去的时候，涂了特殊涂层的屏幕就可以当后视镜用。　　　　看到这个东西，于墨就知道她爸爸为什么不舍得买椅套了。钱不够用，又想买这个心机后视镜，于墨爸爸只好裁掉了椅套的预算。这也算是于墨爸爸的一点闷骚的小情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