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墨坐在车上，驾驶座上的祁琛正跟着导航的语音播报，调整行车的方向。　　　　车子拐弯，驶下大路，向着蜿蜒盘旋的山道开了过去。　　　　夜灯亮起，祁琛放缓了行车的速度。　　　　车前灯亮起的光芒，照在镶嵌在山路护栏上的反光片上，折射出一道道暖黄色的灯晕。　　　　护栏外面，是空荡荡的山崖。　　　　上山的缆车，早已下班停止运营，狭窄的山道上，只剩下几辆私家车在孤寂无声地前行着。　　　　山道渐行渐窄，最终消失于一块狭长的停车平台上。　　　　平台一端连着山道，一端连着歪斜的石阶。　　　　石阶并不平整，带着年久失修的破败感，只容两三人并肩通过。　　　　顺着石阶向上看，高大的乔木在夜里显出深暗的颜色，将石阶半遮半掩，看不清尽头。　　　　祁琛把车锁好，牵住了于墨的手，两个人一起迈上了石阶。　　　　顺着石阶前行，不一会儿的功夫，一座小型人工瀑布就出现了于墨和祁琛面前。　　　　瀑布旁边的山林里，坐落着几座原木制成的木屋。　　　　木屋不大，看上去异常狭窄，从敞开的屋门向里看，刷了白漆的内壁上趴了一层密密麻麻的山蛾。　　　　几个游客打扮的人正捏着杀虫剂，心惊胆战地往墙上喷药。　　　　一个身穿长袖长裤的中年女人，笑着跟于墨打招呼：“100块一晚上，睡醒明天凌晨可以坐第一班缆车，直达山顶看日出。要不要？”　　　　于墨连忙摇了摇头，拉着祁琛扭头就走。　　　　墙壁上那一层又一层的山蛾子也忒吓人了，住在这种屋子里，也不知是人睡床，还是山娥子睡人。　　　　继续前行，又路过了几家正在揽客的民宿。　　　　祁琛和于墨头也不回地拒绝了民宿老板的热情邀约，沿着石阶继续向前走。　　　　石阶延伸，尽头消失在小溪之中。　　　　水流之中，摆着二十几颗巨大的方块石头，一头露出水面，充当游人踩脚的板面，方便游人过河。　　　　于墨从一块石头蹦到另一块石头上，感觉自己像在玩小时候常玩的跳格游戏。　　　　过了水塘，石阶又连了上来。　　　　顺着石阶向上抬头，有依稀的微光闪烁在山林之间，那是正在攀爬石阶的游人手中手机的亮光。　　　　背着石阶向来时的方向回头，有游人正在努力前行，也有游人累了正席地而坐。再远的地方，民宿里的灯光点缀在山林之间，忽闪好似天上微弱的星星。　　　　祁琛紧握着于墨的手，低头问她：“还好么？要不要歇一会儿？”　　　　于墨笑着摇了摇头：“不用，一歇就不想起来了哈哈。”　　　　祁琛微微勾了勾唇，牵着于墨继续前行。　　　　山路过半，阶梯猛然陡峭了起来。锈迹斑斑的铁质护栏立在石阶的外侧。　　　　过了这一段陡峭的山路，宽阔的平台出现在了祁琛和于墨的眼前。　　　　平台之上，灯火辉煌。　　　　近处是木制的古典小屋，一楼敞开的窗口处，摆了一块荧光闪烁的广告牌，上面写着“面条一碗三十五块，不讲价。”。　　　　从大敞的屋门向里看去，屋里摆放的条凳上坐了满满当当的游客。有人低头吃面，有人哄着喂孩子，有人吃一口面、看一眼挂在墙壁上的电视。　　　　糟杂的声音和明亮的灯火，将山顶的石阶隔成两部分。　　　　一部分是来时的山道，孤寂无声地沉默在黑暗里；另一部分是布满了旅馆和摊贩的山顶平台，狂欢在灯火通明的深夜里。　　　　于墨好奇地张望着左右。　　　　那家声称一碗面要卖三十五块钱的店铺，所提供的面条也不过是开水过一遍后浇上汤头的、连清脆菜叶都看不见的素淡细面。　　　　面店旁边是一家卖煎饼果子的小铺。一层面糊摊开，磕上一个鸡蛋，放上一根油条，涂上一层酱料。大街小巷里三四块钱就能买到的常见的东西，到了这个山顶，就变成了十五块一个的稀罕玩意。　　　　煎饼果子店的旁边，还开着几间卖各色小食的店铺。所卖东西均不相同，唯一相同的是不变的昂贵价格。　　　　于墨觉得有点荒唐，但仔细一想，却也不是不能理解。　　　　山顶上的东西，全是人一步一步从山脚下背上来的。　　　　无论多便宜的东西，只要里面混进了人工，就能理直气壮地索要一个高价。　　　　山顶上的面条如此，山底下的手工奢侈品亦如此。　　　　拐过卖各色吃食的店铺，有一条并不幽深的小巷。　　　　小巷两侧遍布着各式各样的小型旅店。　　　　上下铺，一张床位一百块钱。　　　　凌晨三点包叫/床服务，保证把你叫醒让你看到早上的日出。　　　　拐过这些小型旅店，一间大概是旅游服务中心自建的高级酒店，出现在于墨和祁琛的眼前。　　　　这是平台上唯一一间四层楼高的建筑，看上去和大街小巷里的普通酒店差别不大。　　　　有工作人员时刻坐在前台那里，有穿着军大衣的保安在走廊里巡逻。　　　　于墨甚至看到了吃饭用的那种圆桌。　　　　祁琛和于墨本打算在这里住一晚，哪怕只能睡不到四个小时了。　　　　前台工作人员扫了祁琛一眼，接着用有些沙哑的声音说道：“没有房间了，只剩走廊上的单人行军床铺了，一个人一百块钱一个床位。”　　　　祁琛皱起了眉毛，问工作人员：“是什么样的？”　　　　工作人员喊来保安大叔，领着祁琛两个人上楼去看。　　　　顺着盘旋的楼梯一走上二楼，于墨就看见了摆在狭窄过道里的一张张单人床铺。　　　　单人床铺很窄，看上去和火车上的硬铺位差不多宽，只容一人躺在上面。　　　　密密麻麻的行军床靠墙摆在走廊里，上面睡了一个又一个鼾声震天响的抠脚大汉。　　　　祁琛和于墨两个人面面相觑。　　　　于墨盯着盖在抠脚大汉身上的被子看了一会儿，被子角明晃晃的，泛着洗不干净的油污。　　　　于墨抬头看着祁琛：“我们直接去山顶吧，聊聊天看看星星什么的，反正再过三四个小时太阳就出来了。”　　　　祁琛不假思索地点了头。　　　　两个人立刻扭头，像逃亡一样，快步走出了这间散发着脚臭汗臭、充满了鼾声梦话的山顶酒店。　　　　出了酒店，平台上有许多出租军大衣的商铺。　　　　于墨和祁琛选了一家看上去比较整洁的店铺，挑了两件看上去不那么脏污的军大衣。　　　　厚实的军大衣刚一上身，快被夜风吹透了的于墨立刻就舒了一口气。　　　　此时此刻，于墨是衷心地感谢这件军大衣。　　　　恶劣的天气环境下，再严重的洁癖也能不治而愈。　　　　于墨笑眯眯地看着资深洁癖祁琛裹上了另一件军大衣。　　　　两个人裹紧了身上的衣服，牵着手继续向山顶最佳观景位置爬去。　　　　拐过弯，平台上的灯光渐渐被甩在身后，山路重归寂静与黑暗。　　　　浓墨一般的夜色里，有不知名的夏虫在鸣叫。通向顶峰的山道上，有稀稀拉拉的游客裹着军大衣缓步前行。　　　　再拐过几个弯，一个狭窄的小平台出现了。平台上，已经有游客等在那里了。　　　　手机发出的微弱光芒打在游客脸上，甫一望去，像是鬼影憧憧一般的青色脸庞浮空出现在夜空里。　　　　于墨差点以为自己遇到了不可描述的不科学事件，定睛凝神细看，才发现那是正在低头玩手机的游客们。　　　　走过最后一段石阶，爬上充当小平台的巨型山石。　　　　山石平台外有护栏，一群裹着军大衣的游客们坐在平台上，把山石平台堵满了一多半。　　　　平台正中心竖了一块岩石，并不宽厚，却有一人多高。　　　　祁琛拉着于墨向岩石走去。　　　　岩石不宽，倒也能容纳三四个人悬腿坐在上面。只是岩石太高，不太好攀爬。　　　　祁琛四下打量了一下，打算从岩石的前端取路攀上去。　　　　注意到祁琛的动作，一位坐在岩石旁边的男生，扭头跟同伴窃窃私语起来。“这傻逼该不会打算爬上去吧？那么高的石头怎么可能上得去！”　　　　祁琛充耳不闻，左脚踩在岩石中腰一处异常狭小的凹洞里，双腿用力，两手向上伸展，扒住岩石顶端，再一用力，人就坐在了岩石顶端。　　　　“卧槽！”坐在岩石旁边的几个男生目瞪口呆地看着祁琛，嘴里纷纷开始吐槽：“这他么还是人不？”　　　　与这几个男生同行的一位女生看了一眼祁琛的大长腿，又看了看这几位男生的腿，莫名地轻笑了一下，却没说话。　　　　祁琛一手反握住岩石背端，一手伸向了于墨：“来，我拉你上来。”　　　　于墨放心地把手递给了祁琛，左脚抬高，踩在石壁上，借着祁琛的手臂力量，被他拉上了岩石。　　　　“卧槽！牛逼啊！”几个围观的男生激动地猛拍自己的大腿。　　　　于墨坐在高高的岩石上，低头向下看去，只觉得岩石上的风景好极了。　　　　她笑眯眯地握紧了祁琛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