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农历四月初八，公历5月12日，是北神山的庙会。北神山位于距文清学校有十几里山路的一个邻乡，关于这座山有许多古老神秘而神奇的传说，它可以说是十里八乡百姓心目中的圣地，山上的寺庙因此而远近闻名、香火鼎盛。据说在此的祈愿无不应验，关于这一点，文清起初是将信将疑，但亲历的一个事实，使她也成为北神山忠实的参拜者。话说那还是在文清怀孕四五个月的时候，正赶上北神山的庙会，那天，办公室的一位老大姐神秘地对文清说：“文清，你不去北神山拜拜？人家求子的、求姻缘的、参加高考的、驱病的，可都是要去的，你家老公是独子，现在计划生育又抓得紧，你还不去求个儿子？”文清笑了，毕竟受过多年唯物主义的教育，文清心里对此是不以为然的，但她心里一点都不排斥宗教信仰这种事情，而且她从心底喜欢寺庙那种肃然和宁静。文清想：去拜拜也无妨，生子生女都一样，去求个平安，更是去求个心理安慰吧。刚巧一位男同事要去为高考的女儿祈愿，文清就搭乘他的摩托车去了。跪在观音菩萨面前的时候，文清是相当虔诚的，而且，当时她确实是心里默念：求菩萨送我个健康可爱的儿子吧。几个月之后，儿子出生，文清欣喜不已！于是，关于北神山的灵验，文清的儿子又成了大家口口相传的一个实证。　　虽然这段时间，文清急切地盼着四月初八的到来，可是这天，她却没去北神山，一来今天课多，走不开；二来，她期盼的不是去拜菩萨，而是去拜会元贞口里的师父。一天都有些心不在焉，终于盼到放学了，文清收拾好课本，匆匆往伏山庵赶去。　　踏进庵门的时候，已经日薄西山了，妙桃一见她，略有些吃惊：“文老师，你咋这会过来了？”文清含笑点头：“今天课多，刚忙完。你师父在吗？”“在，你快进去吧。”妙桃指了指西边的一间厢房。“元贞师父”文清口里唤着，推门而入。一踏进房门，就看见元贞和一位老尼在一张方桌旁相对而坐，正说着什么。看见文清，两人都站起来了，元贞指着文清，微笑着介绍：“这是山下中学的文老师，文老师，这就是我师父。”文清赶紧双手合十，恭敬地叫到：“老师太好！”老尼双手合十，还礼道：“阿弥陀佛，施主好！”然后各自坐下。这时文清才顾得上细细打量面前这位清瘦的老尼，她约莫70多岁，满脸皱纹，但精神矍铄。腰宽袖阔，圆领方襟的一身土黄色素衣包裹着她，使她更显瘦小。最吸引文清的是那双眼睛，没有一般年迈老人的浑浊，相反清澈透亮宁静，像一泓安静的湖水。闲话几句，文清转入正题，说出了困惑自己已久的那个梦，并详述了五一去古村的所见所感，说到后来，文清都有些略略激动了，她盯着一直安静倾听、未发一言的老师太疑惑地问道：“师太，为什么呢？能告诉我为什么吗？”老尼依然双眼微闭，手捻佛珠，良久良久，才亲切地看着文清说：“三世因果，循环不失。佛说，诸法因缘生，诸法因缘灭，因缘生灭法，一切皆是空。施主，何必纠结于一个梦呢？!”文清听了似懂非懂，但依然心有不甘，她转过头求救地看着元贞。正在这时，妙桃推门而入：“师父，吃饭了。”文清不知所措地站起来，不知是走是留。妙桃说：“文老师，天色已晚，你今晚就留下来吧。”文清征询地看着元贞，元贞正温和地看着她，见到她这样，冲她肯定地点点头。文清略一沉吟：老师太说不定明天就走了，自己的疑惑不解是绝对不心甘的，罢了，那今晚就留下吧。主意一定，她不好意思地说：“那就打扰了！”“没关系的，太好了，我这就给你收拾床铺。”妙桃高兴地抢答着，然后急转身离开了。看出来，文清能留宿，妙桃是发自内心的高兴。文清笑了：“妙桃到底还是个孩子啊！”没出口的话是：她太孤单了！元贞师父无奈地摇着头，宽厚地笑了。　　晚饭相当简单：小米稀粥、馒头和一碟凉拌菠菜。老师太和元贞吃得极少，看出来她们更多是为了陪着文清和妙桃。晚饭后，师徒三人走进正殿，开始了每日例行的晚课，文清觉得自己该入庙随是，于是，也跟了进去，在侧门找了个蒲团，学着她们的样子盘腿而坐。期间她听到师徒念了三种经文，可惜，她听不懂。最后她们礼佛三拜而退。整个过程持续了一个多小时。　　退出后，她们又回到了东厢房，妙桃端上三碗茶水后就退出去了。文清看着略有倦容的老师太，不好意思地开口了：“师太，不好意思，让你受累了，但此梦纠结于心十几年，文清恳请师太解惑。”老师太慈祥地看着文清：“施主，人在爱欲中，独生独死，独去独来，苦乐自当，无有代者，你可想清楚了？”这几句话，文清听懂了，她坚定地点点头。　　老师太不再多言，站起身来，做了个请的手势，文清疑惑地站起来，随着元贞师父和老师太走进了一间东厢房，这是妙桃为文清安排留宿的房间，这个房间布置简单，墙上空无一物，只有一床一桌一椅，床上铺着雪白的床单，朴素而整洁。老师太请文清坐在床上，扭头对元贞低语了一句什么，元贞点点头，出去了。而后进来，手里捧着香炉和一包檀香。老师太把香炉端放在桌子上，抽出三支檀香，就着元贞师傅手中的火柴点燃了，口里念念有词，然后肃然地把它插入香炉之中。转身面对文清，双手合十，两眼紧闭，诵念着经文。文清觉得耳熟，似乎刚才她们在做晚课的时候听到过。她小声地问站在一旁的元贞师父：“这是什么经文？”“往生咒。”元贞师父同样小声地简洁地回答着。老师太一连念了三遍，文清一句都没有听懂，但在幽长的低低的近似呢喃的诵念声中，文清觉得袅袅的檀香直达肺腑，之后向四肢五骸蔓延，她觉得眼皮越来越重，倦意袭来，她不由自主地匍倒在床上，在进入沉沉地梦乡前，她依稀听见老师太说：“圆明佛眼常相照，只是当人不自知，今夕于此来加持，且破心头一点痴。阿弥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