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嘘,闭嘴,”季之怿的刀就横在顾言蹊的脸旁,他压低了声音:“不要出声。” 顾言蹊赶紧识相地点点头。 脚步声出现的十分突然,等两人反应过来之后已经藏起到了衣柜旁边。季之怿总归是经验太少,面对这样的突发情况有些不够冷静。他严阵以待的样子让顾言蹊看的有些好笑又隐隐的心疼,不由得想起了从前。 她认识季之怿时,他就已经是梦管局之中的首席了。他像是无所不能的神明,手中握着除了常老先生之外最大的权力,微微垂下的眼眸里是超越所有人的、高高在上的力量。 第一眼,顾言蹊就感觉自己浑身开始发颤。这不是屈服于力量的恐惧,而是来自骨肉血液之中的挑战欲望。 季之怿坐在高台上,冰冷淡漠的目光在新人的身上划过,众人慑于他的威严冷漠,安静地像是被捏住嗓子的家禽。顾言蹊却在这时骤然出手,在所有人惊悚的目光中攻向首席先生的后背。 果不其然,那时的季之怿甚至就连一个眼神都没施舍过来,顾言蹊便被他周身的精神屏障弹了出去,狠狠落在了地上!那个时候顾言蹊虽然浑身疼的像是被车碾过一样,但是心中却充满了一种被注意到的惊喜和成就感。在那之后,她用尽了各种方法,硬是不择手段地让季之怿答应了做自己的引路人。 那时的季之怿高贵冷漠,顾言蹊在他面前简直就像个从泥里蹦出来的猴子似的,只有仰视的份,哪像现在,顾言蹊又看了一眼严正以待的青年,心里暗暗偷笑。 她转念一想,又觉得这是个老天赐予的占便宜的好机会啊,于是赶紧往季之怿的怀里缩了缩,两只手紧紧扒着他的手,微微侧脸瞟了他一眼。 季之怿的手掌温热有力,轻轻捂在顾言蹊的唇上。虽说知道首席先生是担心自己暴露了他,但是顾言蹊一看他那个一本正经的样子,就忍不住想使个坏。 顾言蹊笑了笑,忽然嘟起嘴巴在青年的掌心里轻吻了一记。 季之怿:……! 他低头看过去,就见女孩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中写满了戏谑。季之怿有些耳热,他感觉掌心像是被只小狗舔了舔,有点儿湿润。 手掌心的那一点地方像是被烫到了一样,青年一路从脸颊红到了耳尖,心里有些无奈和羞恼,阿顾怎么这么不知道害臊? 顾言蹊看的眼睛都快直了,虽说调戏首席大人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但是看他这么脸红还是第一次。 正当她打算打蛇随棍上地再调戏几句时,就门吱嘎一声被推开了。 有两个侍者打扮的人搀扶着一个男人跌跌撞撞地走了进来,他们费力地将醉酒的许弋微安抚到了床上,又叫了一句:“阿顾?阿顾?你在吗?” 许弋微夜深造访阿顾的房间做什么?顾言蹊皱起眉头,她直觉认为这一晚上发生的事一定对阿顾之后的命运造成了极大的影响。所以自然不能再藏下去了,于是她轻轻一捏季之怿的手腕,后者只感到虎口一麻,不由自主地便松开了。 “我在,” 阿顾从衣柜后面走了出来,打眼一扫,顿时装作十分惊讶地样子说道:“这是怎么了?” “你刚才在干什么啊,我叫了这么半天,” 其中一人皱着眉说道:“少爷应酬喝醉了,非得上你这里来,还不赶紧照顾着。” 顾言蹊看了眼床上昏昏沉沉满身酒气的男人,眉心跳了跳,又往心里的小本子上记了一笔。 “问你话呢?傻了吗?” 扶着许弋微的男人有些火了。 “不好意思,我刚才在收拾房子,才没听见,” 顾言蹊压下心里的不耐,上前替过侍者扶住了许弋微:“少爷让我来招呼着就行了,不劳烦二位。” 两个男人对视一眼,又叮嘱了几句之后才急急忙忙地走了。要是去的早,说不定还能喝上一口客人们剩下来的酒呢,这可比照顾一个醉鬼重要的多。 随着那两个人的离去,房间又再一次地沉默了下来,只除了许弋微沉重的呼吸声。 顾言蹊坐在床边,随手替他解开了领带,不是她想照顾个醉鬼,实在是害怕这人在梦中把自己勒死。许弋微似乎是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他嘴里不知道在嘟嘟囔囔些什么,手也开始不老实地往顾言蹊身上探。顾言蹊皱起了眉头,叹了声气,轻轻一弹指点在男人的额间。 许弋微的动作顿住了,他摇摇欲坠几秒后,又睡成了一只死猪。 “能让梦境的主人失去反抗,必须有高于他数倍的精神力,” 一个清冷的声音从角落的阴影处响起,顾言蹊抬起眼望去,只见季之怿抱着刀靠在柜旁,微微眯着眼睛看她:“这样的实力,你又为什么要蜗居在这个小小的梦境里?” 顾言蹊将许弋微平放在床上,摆正他的头防止窒息,听到这个问题,她忽然笑了起来:“你是斩魔客吗?” 季之怿呼吸一滞:“……是。” “我也是,” 顾言蹊将鬓边散落的碎发拢到了耳后,她斜靠在床头,撑着脸懒散地看向青年:“只不过是过去式。” “……” 季之怿想问她是属于哪一个部门的,师从是谁,可是这些问题他又统统觉得没有意义,最后只好垂下了眼,干巴巴地说:“是吗。” “就知道你不会问我为什么不做斩魔客了,” 顾言蹊忽然凑近他,轻声说道:“可我偏要说。” 温热的呼吸扑面而来,季之怿恍惚间似乎从中闻到了桃花的香甜味。 顾言蹊开口了,声音低沉沙哑。 “我让我的引路人失望了,” 她笑眯眯地说着忏悔的话:“他面冷心热,一直在努力教导我收敛凶性,去挽救更多的人的生命。那时我天赋卓绝,自恃甚高,总是不愿意按照他说的做。他教我为苦主着想,为更多被困在梦魇中苦苦不能挣扎的人着想。可我却最终没做到,不过没关系,我想把这个道理讲给你听。” “已识乾坤大,犹怜草木青。有了卓绝的能力,却能始终坚守本心。这才是真正的温柔,有力而坚强,” 顾言蹊拍了拍季之怿的肩,有些无奈地说:“同样也是我留在这里的原因。” 季之怿的心里非常奇怪,迷茫又隐隐又些明悟,他眼神复杂又认真地说:“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因为什么?” 顾言蹊挑起了眉头,脸上又带上了惯有的桀骜不驯的笑容:“大概是因为……我明天就要死了吧。” …… 许弋微醒过来,已经是半夜了。他刚想坐起身,就被剧痛的额头拉回了神智。四周一片安静,许弋微摸索了半天,忽然看到门口站着个人影。 “是谁?” 他惊了一跳,冷汗直冒,哑着嗓子问道。 “是我……阿顾,” 那个人影开了灯,怯生生地说道:“我拿了药和水来。” “是你啊,吓死我了。” 许弋微一下子放松了心神,躺了回去,他拍了拍身边:“过来坐。” 顾言蹊摸不准他想做什么,便依言走了过去坐下。离许弋微有差不多半米的距离,显得拘谨又矜持。 “坐那么远干什么?” 许弋微以为女孩是在和自己闹别扭,便主动凑近了过去,握住她的手,亲昵地问道:“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 顾言蹊浑身发毛,她竭力控制住打人的冲动,露出个羞涩的笑容:“没有,我怎么会生你的气呢。” “没有就好,” 许弋微摸了摸女孩柔嫩的脸颊,对她越看越满意。乖巧、内向的性格意味着阿顾不会给自己带来什么大麻烦,许弋微当时第一眼见到她时,就觉得她是个很合适的妻子人选。更别提女孩还是那个村子的出身,救下她之后不知道给自己带来了多少名声上的好处。现在只要顺理成章地和阿顾结婚,生不生孩子无所谓,只要等屠村的风波平息后她就没价值了。都怪那些监察的,抓的这么紧。 不过既然如此计划,那么结婚的事情就该提上日程了。 许弋微心里算盘打的啪啪响,脸上却仍然挂着温柔的笑容,他轻轻抚了抚女孩的长发:“明天就是你的生日了,我准备了一份大礼送给你,先说说阿顾想要什么?” “我想要……” 顾言蹊回忆了一下,顺着以前阿顾曾经的愿望说道:“我想做弋微哥哥的新——” 话还没说完,许弋微便捂住了她的嘴,神秘地说道:“嘘,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被捂住嘴的顾言蹊内心是崩溃的,怎么你们一个两个的都这么喜欢强行禁我言? “我会送你一份完美礼物的,” 许弋微露出个笑容,他摩挲着女孩的脸,低声说道:“只要你乖,想要什么都会有。” 顾言蹊皱了皱眉,她总觉得有点不太对劲。在之前的练习任务中,她只做到了阿顾跳楼身亡的那一段,而之后的事情都没再关注了。按理说救下阿顾,许弋微就应该圆满了执念,可是现在看来,这个梦却没这么简单。 当时的季之怿似乎也并不太愿意她继续往下查探,顾言蹊心里有疑惑,但绝不会因为这些小事违背季之怿的做法,所以便一直搁浅下来了。 也许阿顾的死因另有隐情? 许弋微踉踉跄跄地扶着床头站起身,走到门口,又看了一眼女孩,意味不明地说道:“明天打扮好看一点,谁阻拦你也不用怕,在许家没人敢把你怎么样的。” 顾言蹊骤然握紧了拳头,冰冷的目光直射向早已离开的身影。 “怎么了?” 季之怿倒悬在窗外,轻巧地翻了进来:“你似乎发现了一些新的东西。” “是的,” 顾言蹊神色复杂:“我想我明天大约得换一种死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