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星辰都旋转着由黑夜坠入人间,最后渐渐再变作尘埃落定。见过无数次执念的消散,却从来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动人心魄。季之怿看着一点光芒从天而降,然后慢慢落飘到女孩的鼻尖,再消弭不见。 顾言蹊看着那一点光,眼中无悲无喜,却又让人觉得,她是在悲悯。为阿顾的伤痛而悲伤,为阿顾的往生而悯怀。 顾言蹊的严肃只有一瞬间,下一秒她就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脸,开心地就往首席先生的怀里扑。 却被一只苍白却骨节分明的手拦住了。 “抱一下,庆祝庆祝嘛!” 顾言蹊愣了一下,反手抓住那只温热的大掌,她个子不够高,只好抬起脸来用亮晶晶的眼睛看着青年:“你看到我的弓了吗?我刚才厉不厉害呀?” 她说完还往前伸了伸手,声音又乖又甜,简直可以说是个等待抱抱小可爱了。 这和以往见到顾言蹊时的样子太不同了,可偏偏季之怿就是拿她没办法。他看着女孩像只摇尾巴求挠下巴的小狗一样,只觉得心里软成一片又沉重万分,像梗着块什么石子似的。 大概从女孩落泪那天起,石子就一直存在于他心间了。只是那会儿的季之怿一直不懂,直到现在,那石子在他的心底叫嚣起来,他才幡然醒悟。 “你不属于这里,对吗?” 季之怿叹了声气,从种种迹象中分析出了这个看上去荒谬又不可能的结论。他猜想自己一定认识她,斩魔客的生命无穷无尽,因为这份独有的漫长而充满了无数可能性。 一想到也许认识阿顾的是一年后、十年后甚至是几十年后的他,季之怿便忍不住心底升起些微妙的嫉妒。 顾言蹊愣住了,她伸出去的手蓦然一顿,脸上露出个有点勉强的笑:“为什么要这么问?” “你和他们不同,我能感觉到。” 季之怿轻声说道:“所以我不信任你。” “……” 顾言蹊沉默了半晌后,忽然笑了起来:“我确实不属于这里,至于信任不信任……有一点希望你可以明白。” 她坚定地走上前,张开双臂紧紧拥抱住斩魔客先生,深吸一口气,埋首在他的脖颈间。顾言蹊喃喃低语道:“我只属于有你在的地方,从以前到现在。” “季之怿,他们都说我的能力很厉害,是梦管局中的bug,应该好好加以利用与控制才不会出乱子。只有你教给我怎么坚定自己的信念,怎么为之坚定笃行。” “现在我学以致用,将自己的信念坚定履行下去,就算没有人认同我,无法告诉任何人我所遭遇的一切。” 她想起梦管局一众的怀疑,想起现实中生死不知的首席先生,笑着道:“我也在所不惜。肉*体可灭,但斩魔客的灵魂永存天地之间。” 季之怿看着她,眼中如同有坚冰在孜孜不倦地燃烧着。 顾言蹊伸出手,掌心以精神力缓缓凝聚起一只小小的蝴蝶,她白皙精致的脸庞被蝴蝶的光亮照映,如同月光下的精灵。她低声且充满温柔意味地说道:“这不会是我们第一次相遇,也不会是最后一次。但你要相信,只要我的灵魂还在,它便永远爱您。我愿意与您一道,无论生死。” “所以,请珍惜现在吧。先生。” 她轻轻一扬手,那只脆弱的蝴蝶便轻轻扇动起柔软的双翼,飘飘忽忽、歪歪扭扭地飞着,最后停在了季之怿的肩头,化作了点点荧光。 季之怿静默着,他此时真切的感受到了一种奇妙的体会——充满了安抚、诚挚与爱。 顾言蹊这个人简单又直白,却又藏着炽热万分的情谊。季之怿心中那根名为动心的弦顿时如临大敌,他单手按在胸膛处,那里心跳得像是藏了只小鼓似的,咚咚咚敲的他不得安宁。不仅聒噪,还慢慢地、缓缓地开始滋生出一种隐秘的渴望来。 这回是真的逃不过去了…… 季之怿多年的隐忍力最终都败给了那双笑眯眯又湿漉漉的大眼睛,他微微叹气,恼怒又无奈妥协地轻声说道:“你真是个讨人厌的小怪物。” “嗯,我是。” 顾言蹊笑了起来,闭上了眼睛:“如果只有小怪物可以站在你身边,那我就是全天底下最奇怪的小怪物。” “够了。” 季之怿耳根发红,冷漠地打断了她,然后用力地吻了上去。 他之后似乎还说了些什么,但被一阵不知从何而来的冷风吹散了,顺着梦境的间隙飘到了虚无之中,开出了花朵。 顾言蹊呼吸一滞,温感受着季之怿温热又熟悉的气息,脑子中一片空白,只能任由对方索求。 女孩身上还带着点桃花的味道,眉眼昳丽又纯稚,像块奶油做的小点心一样香甜。季之怿一手托着她的脸颊,另一手则紧紧箍住纤细的腰,贪婪又疯狂地汲取着她口中的津液与气息。 顾言蹊被这阵仗弄傻了,她也就是嘴上敢调戏调戏首席先生,哪里真刀真枪地上过?此时被吻的浑身发软,季之怿更青涩,但却无师自通地发现了她的怯意,立刻放慢了节奏,耐心地诱哄着女孩伸出柔软的舌尖。 一吻终了,季之怿平复着呼吸,又温存地蹭了蹭女孩唇上的水痕,他从未体会过这种感觉,像是躺进了最柔软的云端一般舒服安心。 顾言蹊脸红的快要爆掉了,她伸手捂住脸,只露出双眼睛,小小声地说道:“先生,你一定要记住这种感觉,我觉得好舒服啊。” “胡言乱语的小怪物。” 季之怿恢复了平静冷漠的样子,但眼中的纵容却骗不了人。 “先生……” 顾言蹊想到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有些踌躇地说道:“如果我拜托你做什么事,你一定会做的吧?” 那得看是什么事,季之怿刚想说什么,神情却突然一变,一手将顾言蹊拉到身后,另一手横刀挡下面前一道黑影! 江泓刀在空中划出一道雪光,将那道扑上来的黑影狠狠弹开。 那怪物长着张直开到胸前的大嘴,里面密密麻麻都是尖锐的牙齿,腹中生出了几只黑色的爪子方便它伏在地上弹跳。也许是两个斩魔客的气息太强大,使它一击不成后没有再轻举妄动地上来扑咬。 “是洛兰化成的梦魇。” 顾言蹊从他身后露出小半张脸,瞄了一眼:“我来。” 她手上闪过一道光辉 ,一把小巧精致的□□成了型。那日在梦管局里,章歆悦用的小弓就是仿这个的,但威力根本没有长河落日大。 顾言蹊看着被江泓刀所慑而不敢上前的怪物,熟稔地搭弦,射出五箭,穿透了怪物的四肢将它钉在了地上。最后一支更是直直冲它脑门而去,只要这一箭射中,它必定不能苟活。 也不知道是感知到了性命危险还是什么,那梦魇竟然拼命扯掉了四肢,靠肚腹处的爪子跳向了空中。 咚的一声!它不知道撞上了什么,晕晕地掉到了地上,生死不知。 顾言蹊看着它冲的方向,顿时脸黑了下来。那里是许弋微梦境的结界!本来就因为执念全消而脆弱无比,现在再被一撞…… 她在心里拼命祈祷不要碎不要碎,结果天不遂人愿。 那个地方先是裂开了一条微不可查的细缝,紧接着缝隙越来越大,直到咔嚓一声清脆地响起,裂纹蜘蛛网一样迅速蔓延至整个天空。 “先生,如果我请你做一件事,你一定会答应我的吧?” 顾言蹊看了看那个裂痕,又转向季之怿,脸上露出个难看的笑容。 “你想做什么?” 季之怿眉关紧锁,眼中隐隐有怒意聚起。 顾言蹊走上前半步,沉着地说:“杀了我,离开这个梦。” 季之怿怒极反笑,想晃晃女孩的脑袋看看里面装的是不是水却又不舍得下手,他声音冷的结了冰渣:“不知道你的引路人是谁,如此不负责任,他难道没有教给你补救梦境的方法吗?” 就是你啊,先生。顾言蹊无语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摇了摇头:“没用的,这个梦境依托阿顾的执念而生,重复了无数遍,早已经脆弱如纸了。它根本等不及补救了。” “杀掉你就能让它完整吗?不要开玩笑了。” 季之怿冷冷地与她对视,周身的精神力变得狂躁起来。不要开玩笑了,他怎么可能下得了手…… 梦境的裂痕越来越大了,边缘处隐隐有灰色雾气涌出。 “杀掉我不会让梦境完整,但却能让你离开,” 顾言蹊脸色苍白,心里十分难过,即将再一次要与首席先生分别了,下一次见面又不知道会是怎样的情形。 “所以,杀了我吧。” 顾言蹊想道歉,因为这一切她都无法解释详细,可是看到男人深沉的眼睛,那三个字便被顾言蹊全数咽了回去。 她还是把这个任务想的太简单了,以至于在分离时刻到来时,才会这么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