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一德领着一众官兵挨家挨户寻找王妃,一路搜寻之间,竟然无意中遭遇了一群齐国的细作。 他暗骂了一声倒霉,什么叫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平时这飞光城太平安稳的,怎么会有齐国细作,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于是他分了一批人马去寻王妃,自己继续对付齐国细作。飞光城重地,轻重缓急和长安里不一 样。即便叶翎身份再贵重,遇到军情紧急的时候,也难以顾及。 王一德追着那些细作一天一夜,一直到天亮的时候才发现他们钻进了一处巷子里。 那些细作进了一个小院子,王一德部署好,便让一名属下先行去踹门。 府衙的官兵上前一步,抬脚踹开了院子。王一德手一挥,命他们先行冲了进去。可是预料之中的厮杀声却并未传来。 当王一德最后冲进院子的时候,一时间傻了眼。 那些进了院子的细作此刻已经横七竖八躺了一地,鲜血顺着脖颈留下。这寻常的院落之中,此刻却出奇地静谧和诡异。 院中央的酸枣树下,一名荆钗布裙的女子正坐在石凳上,轻轻擦拭着一把匕首。听闻有人进来,她丝毫没有起身的意思。 王一德只觉得这女子的相貌十分眼熟,如此姿容,像极了叶将军。他的目光落在了她发间的一朵白花之上,心中更加确定眼前的女子是谁。他连忙上前一步,拜道:“下官王一德,拜见王妃娘娘。” 叶翎丢下了手中的沾血的粗布,将匕首收好。不疾不徐地转头瞧了他一眼:“是叶将军派你来寻我的?” “回禀王妃娘娘,正是叶将军吩咐小人。”他抬起头,上下打量了这女子一番,小心翼翼道,“王妃可有受伤?” “没有。”叶翎站起身,目光向他身后望去,“只是你辖下的地界上怎会有姜国人在此?” “这......这些是......是姜国的细作。”王一德眼珠子转的飞快,“下官已经追查许久,终于查出了蛛丝马迹。正准备将他们一网打尽,没想到王妃娘娘武艺如此出神入化,竟然——” 他顿了顿,想起这些姜国细作的死状,心中未免有些胆寒。回想起来,王妃失踪那日,街头有几个混混横死在一处小巷里。因为他们平日里坏事做了不少,被人杀了也属寻常,他就以几人街头斗殴致死匆匆结了案。 如今想来,那样利落的死法,跟这些姜国士兵简直如出一辙,莫非...... 叶翎对王一德的恭维半点也没听进去,她现在心情十分不好。都已经是晌午了,薄尽斯还不回来做饭,她快饿死了。 这些姜国细作这时候闯进来,简直是撞在了刀口上。他们进来的时候,叶翎还穿着薄尽斯的衣裳,因为伸手去拿自己的衣裳而香肩半露。 这些姜国人见她是个弱女子,便肆无忌惮地用姜国话交谈。 叶翎来边关三个月,跟着哥哥学了不少。隐约听出来这几人话里的意思,好像是说什么事情已经部署好。但是后面那帮官兵甩不脱,不如躲在此处等军师归来。至于这个小娘们儿,就先捆起来。事后可以慢慢玩儿。 叶翎本来还想留个活口问问是什么部署,听到了最后一句话,一时间没能控制住脾气。于是就出现了王一德见到的场景。 她叹了口气,只怕薄尽斯身份也不简单。知晓她想要让他当面首的想法之后,嘴上同意了,实际上应该是跑了吧。 早知道应该拿根铁链将他拴着的。 “王妃娘娘,叶将军嘱托我们务必尽快寻到您。您看这是不是用些午膳便出发呢?” “好。” 叶翎一面应着一面向门口走去,王一德侧身让在一旁,恭请王妃先行。她刚踏出门,一道身影便出现在了巷子口。 薄尽斯拎着一个包袱正满面春风地走向她,叶翎愣住了。身后的官兵见她没有动,便也站着没有出门。所以只有叶翎一个人瞧见了薄尽斯。 他大步走到她面前,晃了晃包袱:“我给你买了新衣裳,这样便可以在此多住几日了。” 话音刚落,屋子里王一德便走了出来。瞧见薄尽斯,他有些怔愣,偷眼瞧了瞧叶翎。 薄尽斯也愣住了,脸上的笑意渐渐隐去。 叶翎倒是很平静:“随我离开吧。”说着大步向前走去,薄尽斯看着她的背影,眉头微微皱了起来。王一德偷偷打量了他一番,心下犯嘀咕。 这男子虽是布衣,但气度不凡,城中何时有了这么一号人?莫非是随王妃从长安来的? 薄尽斯跟上了叶翎的步伐,却没有说话。两人一前一后走着,一路穿过院落离开了这一方小小的天地。 他们来到了府衙,王一德命人先一步回来,备下了酒菜,亲自作陪。 席间他不住地向叶翎敬酒,叶翎却一口未沾,这让他有些没面子。不过他此前打听过了,这位王妃娘娘的性情确实不好相与。据说当初荣亲王向她示好,都被她颇为不给面子地驳了回去。 他心下暗忖,叶家这位姑娘的容貌确实是倾国倾城。怎奈这脾气太大,寻常男子哪里受得了。还不如他家那个容貌寻常,但温柔如水的婆娘。 不过明面上,王一德依旧堆着笑意。毕竟叶将军是她的亲哥哥,整个飞光城的安危都有赖叶将军的守护。 叶翎食不知味地吃完了这一顿饭,心里比较了一下,觉得薄尽斯就算是煮碗粥,都比这些精心烹调的菜肴好吃百倍。而一旁的薄尽斯却一言不发,埋头吃着饭菜。 两人用完了午膳,也没什么东西需要收拾的。于是叶翎命王一德牵了两匹马出来,两人翻身上了马。王一德也骑上了一匹。 叶翎却没有急着走,而是冷冷地瞧着他:“不必相送,我自行回去。” “可......可叶将军说,担心王妃迷路。” “不会,我认得路。”上一次迷路后,叶翎总算是留了心,牢牢将军营的位置记在了脑海之中。 王一德本想坚持,但被叶翎一个眼神逼退,不敢再多言。只好满心担忧地命人偷偷跟随着。 叶翎和薄尽斯自人比较少的东门出了门,叶翎发现,薄尽斯骑马的功夫还算不错。本以为他一个文弱书生,骑马会比较吃力,她还打算与他共乘一匹马来着。 两人一路前行,飞光城离军营需要三个时辰。他们出发的时候已经是下午,行至一半,天便黑了。 叶翎本想一鼓作气回到军营之中,但见薄尽斯似乎有些乏了,便勒马在路边的树下歇息。 两人靠着大树坐着,她拧开了水囊喝了一口,递给了薄尽斯。他接过来,也喝了一口。便若有所思地望着地面。 叶翎沉默寡言惯了,没觉得有多安静。薄尽斯沉吟了许久,忽然道:“叶——王妃,我们此行确实是去军营么?” “是啊。怎么了?” “我在想,我把你安全送到那儿,便......便不久留了。你此前说的面首,我认真想过,还是做不来。” “为何?” “我薄尽斯虽是布衣,却也是读书人。我对王妃一见钟情不假,可君子发乎情止乎礼。能护送你一路,也算是......了了心愿了。” 叶翎冷哼了一声:“不过是跟我回长安,又不是要你的命。” 薄尽斯有些无奈,那天晚上是他美色当前,一时间意乱情迷答应了她。可是否真要去长安,他还没想好。薄尽斯的手暗暗捏住了袖中的那封信,若是他出现在长安,只怕整个黎国的朝廷都会有一番动荡。 他正要解释一番,叶翎忽然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她警觉地起身,飞身掠上了一棵树。薄尽斯一肚子的话咽了下去,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树丛之中。那身法轻盈得像是翩然而起的蝴蝶,不带丝毫的声息。 叶翎借着树叶隐没了身形,她向下看去,果然瞧见了几名齐国人。这几人虽是普通百姓的打扮,但这四下无人,说的都是齐国话。而且从坐姿来看,都是行伍出身。衣裳下隐约有东西凸起,应该是兵器。 “城中已经两日没有消息,应是出了事情。” “此事我已经禀报给军师,他说计划提前。” “好,立刻吩咐下去。你去和城里其他的兄弟继续取得联系。” “是——” 薄尽斯等了片刻,便见叶翎自林中归来,神情冷峻。她飞身落下,道了一句:“上马。” 薄尽斯连忙跟上,她调转马头向飞光城跑去。行至一半,正好迎面撞上了王一德派来偷偷跟随保护的人。 叶翎并不意外,只是对几人道:“你们继续赶往军营,通知大将军。姜军打算偷袭飞光城,让他早做准备。” 说罢带着薄尽斯策马而去,留下了面面相觑的几名官兵。他们从来没有面临过这等军机大事,怔愣了片刻之后,还是依照叶翎所言疾驰向军营所在。 飞光城之内,王一德将那位祖宗送走,又顺道除掉了几个细作,心情不错。此刻正抱着自家婆娘准备关上房门办事。 裤子刚脱到一半,外面传来了师爷焦急的声音:“大人,不好了,王妃娘娘回来了!” 王一德顿时一个头两个大。他提了裤子,赶忙换上衣裳,匆匆出去迎接。 叶翎正在前厅候着,她身边那个书生兀自坐着,正悠然地喝着茶。王一德目光微作停留,心下诧异。看这男子的行为举止,不像是王妃的随从。 王一德赶忙上前行礼:“王妃娘娘,您这是落下了什么东西么?” “落下了你的命。”叶翎冷声道,“王大人,亡夫过世不过半载,怎么你这飞光城要地的守卫已经如此薄弱,竟让敌国混入了那么多的细作!” “是......是下官无能,只是......只是王爷在世之时,带兵抗敌,也曾亲临。他嘱咐过下官,说......说水至清无鱼。敌国的细作若是混进来,只需严密注意着便可,不要打草惊蛇。” “那么你严密注意了么?” “下官......”王一德冷汗涔涔而下。 “只怕现在城中的细作早已经成了气候,否则如何里应外合?!” “这——这——” “还愣着做什么,速速集结官兵,紧闭城门。在大军赶到之前,任何人不得出入城门。并且严加排查,不放过任何一个可疑之人。” “是!下官这就去办!” 王一德说罢连滚带爬地退了出去,连夜召集了府衙的兵马。总共不过百人,有一半分拨出去搜查细作,还有一半的人去通知各个城门加强守卫。 叶翎抱着胳膊坐在明镜高悬的牌匾之下,面色冷峻。一旁薄尽斯喝了几口茶,实在难以入口,便负手信步走入了院子里。 今晚的月色暗淡,但星空之中“六白交剑”,今夜只怕将不会平静度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