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念初赶到的时候,正巧看到赵煦和离去的身影。他没有上前去,寒风一吹,让他冷静了下来。 事情闹大了,倒霉的只有他妹妹。于是叶念初唤来了管家,沉声道:“今日在府中发生的事情,务必保密。若是谁人瞧见了,用尽一切方法封住他的口。” “是。” 叶念初远远望了眼叶翎的屋中,烛火已经熄灭,想来是睡了。他站了一会儿,这才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屋中。 第二天一早,叶翎醒来去院子里练剑。哑巴厨娘也起得早,在厨房里烧热水。院子里没什么仆人,显得宁静而祥和。 但不一会儿,叶翎就听到了脚步声匆匆临近。前来的是管家周书。他已年过不惑,在叶家当管家二十多年,处事周到体贴。 周书进来,躬身道:“王妃娘娘金安,今日少爷命小人来,请娘娘用完早膳后一同出府。” “知道了。” 周书话已传到,并不多做逗留。叶翎收了剑,进屋用了早膳。府中厨娘的手艺只是寻常,叶翎以 前不觉得,囫囵也就吃了。如今比较起来,只觉得无比寡淡。 但她习惯性地吃光了眼前的东西。用早膳的时候,周书又送来了出行的衣裳。她起身去换,出来的时候才发现原来是男子的衣裳。 这衣裳倒是合身,叶翎换上走出来。一旁静候的周书都晃了晃神。他常年看着自家公子,再看旁人都觉得相貌平平无奇。但昨日着实是被那位首辅大人惊艳了一把,今日一早再看自家小姐,又觉得小姐的美貌比起那位首辅大人来,也是不遑多让。 叶翎来到府门口,叶念初正坐在马车上等她。见她来,亲手掀起了车帘。叶翎轻盈地跃上,俯身进了马车。 马车驶动,叶念初瞧着叶翎笑道:“你不问我今日出府所为何事?” “所为何事?” 叶念初晃了晃自己的衣袍:“穿着官府,自然是要去府衙了。” “大理寺?” 叶念初点了点头:“你可还记得那一日班师回朝,路上遇见的王壮?” 叶翎一脸茫然地看着叶念初,努力想了半天,隐约记得赵煦和好像因为什么事情生气。但具体是什么,她没往心里去,自然也不记得。 “就知道你不记事儿,就是那个状告七殿下的人。如今陛下将这桩案子交给了我,如今有件事儿我有些犯难。想让你参谋参谋。” “不是有华歆么?” “华军师打仗厉害,朝廷的事儿还不太熟悉。” 叶翎知道哥哥这只是在找借口,华歆都不熟悉,她更不熟悉了。但哥哥既然有困难了,找她帮个忙,她自然也不会拒绝。 很快来到大理寺,叶念初暂代大理寺卿一职,华歆自然是任掌事。见叶念初到来,便迎了上来,他一眼瞧见了他身旁女扮男装的叶翎。 她这么一张脸,见过的人怕是都忘不掉。长安城里如今不认识的也没几个了。不过大理寺的官员们即便是见了,也只是好奇地多瞧一眼,并没有哪个不识相的敢来拆穿。 “将军,卷宗已经整理好了。今日要提审犯人么?” “提来,但不审。” 华歆领了命,便退了下去。叶念初带着叶翎来到了一处较为偏僻的屋子里,叶翎扫了一眼,觉得与其说这里是公堂,倒不是说是一件刑讯室。 里面老虎凳,夹棍,烙铁,应有尽有。她握住了被丢在墙边的烙铁,转头问叶念初:“哥哥,你今日是要我来刑讯这个犯人么?” “严格来说,王壮称不上是犯人。但他告的是皇亲,依照惯例,要将他身上的疑点都查清楚。” “那个皇亲不用查么?” “正在押送回京的路上,大约明日便会到来。但这王壮软硬不吃,想来是对我不太信任。但你救过他,你好言劝说他。说不定能套出些话来。” 叶念初说完,华歆便进来禀报,说人已经带到了。叶翎转头去瞧,却见到一个瘦削的男子被抬了进来,看模样应该是被动过刑。但他紧紧抿着唇,满脸的隐忍。 叶念初端坐在太师椅上,屏退了众人,只留下了华军师在一旁候着。 “王壮,本官今日来,是最后给你一次机会。你此次来长安告状,究竟有无受人指使,背后有何隐情?如实道来!” 那王壮蔫蔫地瞧了叶念初一眼,抿着唇依旧一言不发。叶念初倒是习惯了他这犟驴脾气,耐心地等他回答。 忽然,外面有人匆匆而来,向华歆耳语了几句。华歆回屋,对叶念初道:“将军,首辅大人巡查大理寺,您看是不是......” 叶念初皱起了眉头,怎么哪哪儿都有这个小白脸。虽说他已经是首辅了,可内阁还未组建好,依照还需要一个月的时间才能全权接管所有事务的。没想到他还挺积极,头一日就跑来了大理寺。 他对叶翎道:“你在此候着,我去去便回。” 叶翎倒是想去会一会这新任的首辅,但哥哥交给了她这个任务,她自然是要优先完成的。于是她微微颔首,待叶念初走后,便坐在了他的位置上。 她暗忖,方才哥哥就是这般静静地瞧着王壮,如今自己要继续哥哥方才的事情,也该如此。于是叶翎抱着胳膊冷冷地盯着王壮。 但叶翎的目光和叶念初到底是不同,她从小长在山野里,隐没在草丛间的时候,盯着猎物都是用充满杀意的目光。所以盯着王壮的时候,习惯性地用这种目光定定的瞧着他。 起初王壮还不以为意,可没过多久,便觉得如芒在背。叶翎的目光让他的心里升腾起森然的冷气,他多瞧一眼便觉得自己面对的是地府的黑白无常,随时要勾走他的小命。 即便他不怕死,可这样不生不死地折磨他,才更让他痛苦。约莫是一盏茶的时间,王壮便忍受不了这样恐怖的目光,他满头大汗,虚脱般说道:“王......王妃娘娘,草民......草民什么都招......” 叶翎心下有些诧异,她还什么都没做呢,怎么这人就招了?听哥哥说,这人可是软硬不吃的。 但她也只是默不作声,听那人讲起了他的事情。 原来这王壮确实家住成安县,是个老实种地的。因着小时候识了些字,十里八乡的都喜欢找他写信。也因此结识了自己的妻子,一个颇有姿色的女子。 但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他妻子很快被当地的恶霸孟天看上。于是孟天几次三番调戏不成,又使计谋害夺了他赖以生存的田地。之后将他妻子夺走,侮辱了她。王壮的妻子不堪其辱,投河自尽。 王壮求告无门,走投无路之际,却遇到了一个人。那人指点他,让他来长安告御状。并且教他一定要在叶将军凯旋当日拦住他,如此才能伸冤。 “小人也不知道为何一定要找叶将军,但恩公的指点之下,小人打听到四里八乡很多人家都受过孟天的害,所以联合了所有人,写下了这血书。” 叶翎抱着胳膊瞧着他:“你的恩公是何人?” 王壮沉吟了片刻,摇了摇头:“不知道。” 这件事听起来寻常,可这突然出现的“恩公”着实让叶翎觉得奇怪。他为什么点明要叶念初来审这桩案子? 叶翎想了想,觉得这种事若是回去问薄尽斯,他一定知道答案。于是起身出了门,刚走没几步,迎面遇见了刚从大堂回来的叶念初。 他一脸怒容,见到叶翎才稍稍好转了一些。 “翎儿,改日你若是见了那首辅,替哥哥揍他一顿!”叶念初忿忿道。 “出什么事了?” 叶念初咬牙切齿,一旁华歆笑道:“还不是那首辅,说将军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只知道打仗,连个这么简单的案子都要破这么久。” 叶翎皱了皱眉头:“他人在哪儿,我现在就去收拾他。” “走了。” 叶念初咬了咬牙:“罢了,先不跟他一般计较。妹妹,你可问出些什么来了?” 叶翎颔首,将方才王壮所说的话一五一十说给了叶念初听。叶念初和华歆对视了一眼,露出了不解的神情。 叶念初思忖了片刻,将叶翎拉到了一旁,沉声道:“翎儿,此事或许跟七殿下有关系。倘若你再遇到他,可以旁敲侧击一下。” 一旁华歆听得真切,他很想提醒大将军,他的妹妹是那等会拐弯抹角的人么? 叶翎点了点头:“包在我身上。” 替叶念初问出了些眉目,叶翎闲了无事,便派胡魁回王府给她递口信。胡魁在当上将军之前,就是靠着脚程快当的信使。如今仗打完了,跟在叶念初的身边跑跑腿。只是他五大三粗的,和大理寺格格不入。自己待着也浑身不得劲,于是高高兴兴揽了这活,正巧能出去透口气。 叶翎的口信是递给薄尽斯的,胡魁到王府的时候,薄尽斯不在。于是他让管家宋辞转达,自己跑去喝酒了。 而薄尽斯自大理寺归来,便一头径直奔向自己的屋子里。今日六殿下相邀,大约是要完成陛下交代的事情——给他安排住处。 他正在换衣裳,门外传来了江蓠的声音:“我家公子在屋内换衣裳,你还是在外面等着吧。” “可是王妃传口信说要召见他,让他尽快赶去相见,说是有要事相商。” 薄尽斯闻言,飞快换好了衣裳开了门。江蓠正阻拦着宋辞不让他近前,薄尽斯摆了摆手示意他让开。他不疾不徐道:“王妃何时传的口信?在哪里相见?” “大约半个时辰前,说是邀公子......赏花......” 薄尽斯眉头一皱,宋辞也觉得难以启齿。这长安城里,邀人赏花并不真是赏花,赏的是人。能被比作花的,自然是貌美如花的姑娘了。而长安姑娘最多的地方便是“醉生梦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