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皓月高悬,毫不吝啬的在大地各处洒下了一层清辉,永宁侯府各处安静惬意,只一处,两道身影灵活飞舞,纠缠不休,仿若这暗夜里的鬼魅。 两人从地上打到树上,再从树上打到地上,拳脚相交,发现沉闷的声响,却并未波及开来,也没有惊动府里的任何一个人。 沈望岳脚下一点,纵身跃上了房顶,林彦行也立即跟了上去,他本是来找沈望岳谈谈的,谁知他才刚开口说了一句,这厮就动起手来。 沈望岳也不看他,仰面躺在屋顶上。 林彦行走到他身边,踢了踢他的屁股,“往那边挪挪。”见沈望岳乖乖的挪过去半分,他索性也躺下来,“还打吗?” 沈望岳摇头,然后沉默了许久,“朵朵在世的时候,你死皮赖脸的缠着她,后来朵朵定了亲,我还挺心疼你的,可是朵朵这才走了多久,你就和义妹……” 林彦行哑然,原来打这一架竟是为了这个原因,他微微叹了口气,眼下会试在即,他还是不能将剪凝的真实身份告诉他,“我和她怎么样你管不着,可是你不能,她是你妹妹。” 沈望岳白了他一眼,“是义妹,和妹妹差着十万八千里呢。” “那也不成,”林彦行踢了他一脚,“义妹也是妹妹,你也不想想,姨母为何要认她做义女……你啊,那些个没用的心思赶紧收了,不然痛苦的还是你自己。” 沈望岳不置可否,“我知道娘的心思,义妹太像朵朵了,若不看她那张脸,她整个人给人的感觉就和朵朵一模一样,娘是将她当成朵朵了。” “你知道就好,你可以将她当作妹妹一般疼爱,却决不能动别的心思。” 沈望岳突然侧过身来,修长的手指指着他,笑得隐晦,“你不会也是因为她像朵朵才……” “别胡说,”林彦行打开他的手,“反正你记往,你可以喜欢任何人,就是不能喜欢她,明白吗?” “不明白,”沈望岳重新躺回去,“你不说明白了我就喜欢她,你要是能说明白,或许我可以考虑考虑。” 林彦行没想到他竟耍起无赖来了,冷哼了一声,“我和她已经定了终身了,你喜欢她也没有机会了,而且,姨父姨母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想到他娘,沈望岳突然就沉默了,然后一本正经起来,“行之,我娘的命算是她救的,我想让娘长命百岁,将来能含怡弄孙,她要是能一直在娘身边,娘定然心情愉悦……”说到这里,他又沉默了片刻,“……娶她是最好的办法,而且我长得也比你好看,她一定会喜欢上我的……你就成全了我吧。” 林彦行听得额头青筋都冒出来了,原本是怕他误入岐途,没成想他却说是什么最好的办法,简直白瞎了他的一片心意。 他抬起一脚就将沈望岳踹下了房顶,“……做你的春秋大梦去。” 沈望岳哪知道自己的一腔真心话却换来他下了狠手,半空中急忙扭转身形,才堪堪落了地,咬牙切齿的唤了声“林行之”,再抬头,房顶上哪里还有林彦行的身影。 他仔细回想刚刚那句话,明明没什么问题啊,那家伙怎么就发了疯了…… 过了年,紧接着就大宣朝三年一度的会试了,京城内外,各家学子们跃跃欲试,就等到了那一天大展拳脚施展一番。 谁知天有不测风云,宫里突然传出太后娘娘病重的消息,大宣朝重孝道,学子们也跟着纠心了两天,担心太后一个撑不住,今年的会试就得给太后娘娘的丧礼让道,果然怕什么来什么,就在第三日的中午,宫里的丧钟敲响了。 太后娘娘薨逝,圣上悲恸万分,接连下了几道圣旨,其中一道就是取消今年的会试,改到明年再行开考。 学子们悬了几天的心终于落了地,却没有一个人高兴得出来。准备了三年,眼看着考试在即,不管能不能考好,只要考了就总能有个结果出来,可如今,还得埋头苦学一年,实在是苦煞人也。 单只考虑这一方面的学子还算是好的,家境贫寒的学子们更是苦不堪言,为了进京赶考,家里拿出了全部的积蓄作盘缠,如今不考了,回乡是不可能的,可是要在京城里住一年……高梓翻遍了全身所有的口袋也只找出了一两银子。 一两银子,若是放在蓟州,省吃俭用可以够他和爹娘生活一个月的,可这是在京城,他即便不吃不喝,也不够一个月的住宿。 原先他住的是客栈,要了最差的房间,只想着能有一个好一点的环境读书,可是乡试的成绩并不理想,他索性就搬出了客栈,住到了京效一所废弃的城隍庙里。 城隍庙里还住着一些乞儿,白日里,乞儿们出去乞食,他就在庙里看书,到了夜间,乞儿们回来了,他就和衣睡觉,有时候,乞儿们看他可怜,还会将讨回来的馒头分给他一点,他则教乞儿们认字做为回报。 就这样在京城过了四个多月,冬日里最难熬的日子都过来了,眼看着苦日子就要熬出头了,却凭空来了这样一道圣旨。 他跌坐在庙里的草地上,掩面痛哭起来,等哭够了,他才开始想出路。 走在京城四通八达的街道上,高梓一家店铺一家店铺的询问,他想过了,他会做帐,可以到店铺里做个帐房先生养活自己,白日里做工,晚上他就可以回去看书了,可是接连找了好几日,都没有店铺愿意接收他。 这日傍晚,他跑了一整天,已经心灰意冷了,终于来了最后一间铺子碰运气。 这是间绸缎铺,店里的老账房前段时间家里生了变故,原本说好今儿要来的,结果人是来了,却是来辞行的。 掌柜的正愁暂时找不着人,高梓就送上门了。 掌柜上上下下将他打量了一番,一身青布衣裳,已经被洗得发了白,隐隐能看出些原本的青色,一看便是穷人家的孩子,再看人,眉眼之间隐有颓色,显然这些天碰了不少壁…… 那掌柜想了想,搬出账本放到高梓面前,“你先算算上个月的账,若是算得不差,便留下。” 这几日也有其他的学子过来问过,若不是老账房临时决定不做了……他叹了口气,圣上的一道圣旨一出,苦了多少寒家学子,都不容易,若真有一技之长,留下也是无妨的。 掌柜的正想着,不一会儿,就见高梓的手离了算盘,然后将账本恭敬的递到他手上,“掌柜的,上个月,店里毛利一百零七两,除去成本四十三两,盈利六十四两。” 掌柜惊诧不已,这么快就算好了?他拿了账本仔细对了好几遍,居然真的对了。他觉得自己捡到了宝,立即就应承下来,连工钱都谈好了。 “子健。” 子健是高梓的小字,听到店外有人唤自己,高梓扭头一看,却是简绎走了进来,他给简绎行礼,“怀玉兄。” 掌柜的认识简绎,承平侯府简家虽已落魄,便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简家仍是京中的权贵,不是一般人家可比,他上前行礼,“简二公子。” 简绎点头,却问高梓,“子健在此做什?” 高梓扯了扯嘴角,大大方方的说道:“要在京城待一年之久,我出来谋了个吃饭的差事。” 简绎拍拍他的肩膀,他和高梓在蓟州时便是好友,高梓家的情况他也知道,他看向掌柜的,“掌柜的,我替子健做担保。” 出了铺子,高梓摸了摸身上的一两银子,然后拽着简绎去喝酒,“我请怀玉兄喝酒去。” 他要是有钱哪里用得着寻吃饭的差事,简绎连忙推说不用,又问他住在哪里。 高梓刚得了差事,心里高兴,就什么都与他说了,简绎听了久久没有言语,面上却不显露出半分,眼见着天色也不早了,他便辞了高梓。 第二日一早,他就寻到城隍庙,“子健,我祖母想见你。” 高梓一下子就怔住了,承平侯府的老夫人怎么会知道他,不用想也知道定然是简绎和老太太说了什么。 见他愣着不动,简绎催他,“快些,可不能让我祖母久等了。” 确实不能让长辈等,高梓纵使再不愿意,也只能随着简绎回了府。高梓眼前所见,尽是自己前所未见,他心里有些发沭,这样的高门大户,家里的老夫人应该不是好相与的吧? 他不由暗骂自己一句没用,人还没见着就先怂了,真是枉读了这么多年的圣贤书了。 一路随着简绎往内院走,转了个弯,前面就豁然开阔了,不远外,两道倩丽的身影一下子吸引了高梓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