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既然当时你已经看到了他们离开，并且感到非常地不爽，为什么不选择当场把他们叫住，让他们知道自己的错处之后以后改正。如果说你当时不打算发作，事情过去就过去了，为什么又选择了等事情结束之后在背后阴戳戳地告人黑状呢。你不觉得这是纯纯的小人行径吗，做人不能敞亮一点吗？”

陈海的问题犹如台风天的海浪一般，一浪高过一浪，一个比一个犀利。说得这位学姐毫无招架之力。

这也怪这个学姐倒霉，要是碰上的是个涉世未深的小白，即便是心里有不同的看法，也会因为不好意思在公共场合公开发表自己的想法，选择在旁边默默隐忍。但是偏偏遇上陈海就这个异类，有医疗现状和发展的一套理解的同时，对于临床工作的还有一定的洞悉，也不惧公开发表自己的意见。因此一番话下来直接弄得学姐有些下不来台了。

学姐做了这么久的医生也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她不甘示弱，直接回击道：“学弟你说的这些都没错，但是你不觉得你所说的这些都太理想化了吗？谁不知道准时上下班是所有劳动者的基本权益，医生们这样内卷下去对谁都没有好处，可是你不卷怎么办？现在医学生的处境就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你要是不卷，连医院的门槛你都进不去。”

“我怕非常同意学姐你说的，没有人希望内卷，如果可以，大家当然想轻轻松松上班，开开心心下班。但是现实不允许我们拒绝内卷，大家都是差不多的条件，为了留在医院放弃一些利益也都是可以理解的，我也无意对此批判什么。” 陈海说道。

“那不就结了，你还要争论什么？”学姐一副胜利在望的表情，脸上又再次出现了得意的笑容。

“但是放弃的这些东西里面不应该包括基本的是非观。行为上我们可以为了现实做出妥协，但是思想上我们应该清晰地认识到这件事儿本身就是错的。只有这样等到我们哪天有能力影响现状的时候我们才会想到去改变现状。而不是像学姐你所做的那样调转枪头反过来成为现状的帮凶。”

陈海的正义感和胜负欲此刻也被调动了起来。虽然事后他可能也会后悔此刻的措辞太过具有攻击性，但是这也正是这一刻陈海身为一个有过临床经验的医生，和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学生面对陈朽的制度应该发出的声音。

“你说得轻巧，那是因为你还没有见识过找工作的残酷，等你什么时候被各家医院拒之门外的时候，看你还能不能这么轻巧地说出现在的这番话。” 学姐恶狠狠地说道，好像已经看到了陈海的简历被各家医院扔进了垃圾桶的样子。

“我想不用等到以后，我现在就可以很确定地告诉你，你所说的那些东西我全都经历过了。我在本科期间被省内的所有三甲医院全部拒绝，甚至大部分连通知一声的电话都没有收到。你所设想的最糟糕的情况不过是找不到工作，我经历的远比你所设想的情况还要糟糕。但是我今天依旧站在这里，依旧坚持的是我刚刚说的那样的原则。我知道你会说我很幼稚，但是我想说的是，我不过是刚刚大学毕业的学生，现在不幼稚，什么时候幼稚呢？”

“可能有一天我也会因为各种原因，我也会因为现实的种种原因而变成自己最讨厌的那个样子，但是至少不是今天。如果有一天我变成了我最讨厌的那个样子，我跟学姐异位而处，我希望我的学弟学妹乃至徒子徒孙们以我为耻，而不是像学姐那样把那些错误奉为圭臬，贴上职业的标签，然后堂而皇之地塞到我们的脑子里。”

陈海在学校从未有过像今天这样大出风头的时候，以往的他谨小慎微，遇到这种情况一定是有多远躲多远。但是经过了这些日子，这些经历的沉淀，他已经不再需要隐藏自己的看法。此刻的他像是背靠着真理的孤身奋战的战士，即便四面楚歌，目光所至尽是敌人，他的心中也丝毫没有畏惧，因为他知道自己坚持的到底是什么。

“本来我完全可以明哲保身，不用像现在这样言辞激烈地反驳你。但是我不能忍受你企图将这一切灌输给没有多少临床经验的医学生们的做法。如果是因为这样的原因，我被针对亦或是被排挤，我欣然接受这样的结果并向往之。”

对着学姐慷慨激昂地说完了上面的一番话，陈海转过身对身后的同学们说道：“不好意思同学们，浪费了大家宝贵的时间，我希望我刚刚说的那些能引发你们自己独立的思考，而不是人云亦云。即便是我说的话也只是我个人的一点拙见，希望大家能够自己思考后加以判断。我想接下来的时间，我也不方便在场了，你们请继续。”

说完，陈海拿着自己的东西便要离开。陈海走后，台下自发地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像是在欢送他们的英雄一般。台上的学姐一脸阴鸷地看着陈海离开的背影，脸上满是委屈的泪水，接下去准备的内容也没有再继续说下去的可能了。辅导员既想去拦住陈海，又想去安慰台上的学姐。权衡利弊之后还是选择把学姐拉到一边安慰，让其他几位学长学姐做经验分享。

学长学姐有了刚才血一般的经验教训，说起话来明显谨慎了许多，很多话也不敢再说得那么满，不过班级里的同学们显然已经对学长学姐们的经验分享没有多少兴趣了，如果不是摄于辅导员的淫威，现在肯定都已经议论上了。

辅导员为了安慰学姐，嘴上虽然对陈海严厉地批评着，但是心里却是对陈海的独立思考和理性充满了赞赏。她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这样敢于在众人面前发表自己石破天惊的言论的学生了，她不由得好奇陈海的成长经历以及他的未来到底能够走到哪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