否则他今晚睡哪?
“我哪有说过要收留你。”
竹签再次抵在和尚咽喉,刘异嬉皮笑脸地威胁:“你说过的。”
“贫道刚刚想起,确实说过。我的寮房在西边,请随我来吧。”
和尚提着灯,带着他走了一会才走出五百罗汉堂。
刘异不由得感叹,一间罗汉堂就已这般恢宏,整间寺院搞不好比玄云寨占地都大。
可惜现在是夜晚,不方便一览全貌。
朦胧夜雾中,和尚领着他沿着石板路前行,沿途的参天巨木和葳蕤花草静默无声。
他们穿过好几所院落,中途竟再没碰到一个僧人。
刘异好奇地问:“别的和尚晚上都在老实睡觉,你大晚上跑去罗汉堂干嘛?”
“贫道仿佛听见佛祖在召唤。”
“说实话!”
“白天诵经时不慎打了个瞌睡,呼噜声太大吵到了香客,住持罚我睡前擦一遍全寺佛像。”
刘异‘噗嗤’出声,原来和尚中也有差等生。
他们又穿过一道月亮拱门,进入一处僻静的小院。
院中仅有一间僧房。
“我就住这里。”
“你自己?”
和尚点点头。
刘异心想,寺院对这名挂单的差等生待遇还不错,竟住独门独院。
和尚吹灭灯笼,带刘异走进僧房。
房间不大,最靠里面放着一张睡榻,上面青色铺盖叠放得很齐整。
睡榻旁有一张书案,案上摆着一盏青铜底座的菜油灯。
油灯的火苗在他们进门时被风吹得跳了跳。
橙明的灯光,把几案上翻开的佛经和旁边的白宣,都照得微微泛黄。
刘异长舒一口气。
累了这么久,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下。
只是苦了耗子他们,没找到我,他们现在一定很着急吧。
不管了,先睡一觉。
他直奔卧榻,鞋都没脱就躺了上去,摆成个大字形。
“和尚,你的榻不够大啊,看来睡不下两个人。”
和尚无奈摇摇头,坐到几案前。
“卧榻让与你好了,贫道今晚坐在这读读经,写写字。”
刘异会心一笑,这和尚上道。
他假寐片刻,强撑着眼皮,又从榻上起身,悄悄走到和尚背后。
他想睡前把这和尚弄晕,免得他趁自己睡觉时偷偷溜出去喊人。
此时,和尚跽坐于几案前,姿势端正,聚精会神。
刘异默默站到他身后,发现他正在纸上写字。
笔力苍劲如游龙,笔锋鸾翔凤翥有筋骨。
好字啊!
他盯着看了半天,‘琼俊’两字中只认得后面一个。
“你写的啥?”
和尚惊讶回头,错愕一会回道:“一位僧人的法号。”
“谁起的?”
“不好吗?”
“第一次见出家人的法号偏旁,又是王,又是人的,很怪呀。”
和尚瞳孔缩了又放,震惊于少年敏锐的洞悉力。
“你不妨说说看,怪在哪里?”
“第一个字我不认识。”
僧人微怔,敢情你白话半天,是个文盲啊。
刘异不认识第一个字,是因为有些字简体、繁体差异很大。
他虽认识些繁体字,但仅限于TVB字幕里常有的那些。
不认识,但不影响他的胡说八道。
他批判道:“以王做旁首,不是够清高,自比为玉,就是够贵气,自比帝王,哪里像个出世僧人的法号?”
和尚被说得一愣,不像吗?
“那第二个字呢?”
“俊吗,不是形容长相,就是形容才干的。像俊俏啊,才俊啊,这里大概指俊杰。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
“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僧人默默重复着少年出口成章的诗句,“只有半句?”
刘异接着道:“下半句: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
“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僧人呢喃重复,彻底痴了。
他不是惊讶于少年信口拈来就是一首好诗,而是这首诗表达的意境。
楚霸王至死都不愿贪生……
生当作人杰……
而我……
莫不是佛祖借这少年之口来点醒我?
否则他字都认不全的小贼,何能说出此番话。
刘异浑然不知自己已然成了别人心中佛祖代言人,还在那继续胡诌。
“你说一个僧人起这么个法号,可见是有多么放不下,何苦出家呢?”
和尚定定望着面前的少年,突然抬手抓住刘异小臂。
“你想出去吗?不用等明天了,这就跟我走吧,我一刻也不想等了。”
“啥?”
“我决意听你的,即可还家。”
“等等……你要还家?”也太秃然了。
“等等……你还家,跟我有啥关系呀?”啥叫听我的?
你别乱冤枉人好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