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论上,喂养孩子是母亲的职责。但是,手术后的聂雨汐非常虚弱,苏醒后,随之而来的便是麻药劲儿过去后的疼痛,她依然无法下床行动。但是,她还是坚持要尝试给孩子喂奶,传统的习惯认为,吃母乳的孩子将会产生抵抗力,身体也会好很多,实际上未必吧。
孩子吃妈妈的奶,似乎天生就具备这项能力,不需要教,也没办法教。梓涵真不知道孩子是什么时候开始形成听觉,并且可以理解这些外界的声音。他更不知道孩子的哭声传递的信号,什么是饿了,什么是渴了,什么是要拉粑粑了……这种交流的困难似乎在母亲与孩子之间都不是问题。梓涵觉得聂雨汐很快就掌握了孩子的规律,掌握了交流的密码,虽然这些信号解读起来会产生一些误判,但不会有太多的偏差,在他懵懂无知的时候,只能打打下手,甚至还可能会帮倒忙。
初为人父的喜悦是短暂而且是片段的,是那种时有时无的感觉,是那种不可言状的喜悦,还有不可描述的烦恼,是无法破解交流之间的隔阂带来的烦恼,以及他对自己的蠢笨和无知的烦恼。
陆续有同事前来探望,同事们更感兴趣的是看看两个一模一样的孩子,而对于做母亲的艰辛,那种几乎从鬼门关走过的惊心动魄,其实没有太多的兴趣。他们给孩子带来的多是祝福,当然,也有祝愿聂雨汐可以早日康复的希望,但是从礼品可以看出,那些都是婴儿用品,相比较而言,滋补品显得很少,从中也可以窥见一斑。
出院时,进入了深秋时节,回到理工大,感觉到房子里已有了些寒意,孩子要吃喝拉撒,母亲要恢复体力,还要照顾孩子。夜里孩子哭了要喂,白天,母亲也睡不了几个小时。虽然兴庆支行的同事介绍了一位家在零口镇的阿姨过来照顾,其实也起不了太多的作用。那个年代没有专业的月嫂,一切都显得原始和粗狂,经验取代了科学,传统取代了计划,孩子吃多少、怎么吃全靠经验和孩子的哭声,大人怎么吃,吃什么,如何恢复体力,如何休息全听老人的经验,其效果可想而知。
身心疲惫和产后的激素迅速下降,导致聂雨汐的情绪波动,甚至在后来谈起这段往事之时,她说过自己有轻生的想法,也许正是因为看着这两个嗷嗷待哺的孩子,早晚都得不到休息,不知道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尽头?这种是产后抑郁症的表现,而梓涵却一无所知,看到孩子吃喝后一天天长大,没有想过这背后的艰辛,作为一位母亲付出的什么,可能他真的没有考虑太多。
也许正是中国人的体质决定,对于一个女人而言,“坐月子”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如果这个时候因为什么地方没有注意,得了疾病将会一直影响身体健康,甚至可能危及生命安全,这绝对不是吃两只老母鸡,喝多少鸡汤就可以补充营养的,充分的休息、情绪的调控,很多方面都需要精心的照顾,然而确实没有。
目前,还有一件事情亟待解决,就是孩子的消耗品——纸尿裤,同事送的纸尿裤确实很不错,事后才知道,那是知名品牌“帮宝适”,但是这种耗材实在供不应求,梓涵去轻工批发市场采购,即使批发国产品牌,他也觉得耗资巨大,因为两个孩子同时用,损耗是一般家庭的倍数。
原来“同房”过的吴大姐给梓涵解决了一部分难题,她管理的康益无纺布公司生产或者代加工类似纸尿裤之类的东西,她给公司说了一下,公司派人送过来两大箱,虽然质量与“帮宝适”相比相去甚远,但是,不花钱的东西总是香的啊。
梓涵以为这就是自己立了大功,对于信贷处这种啥都可以混得到的便利条件沾沾自喜,其实,这种短视限制了他自己的眼界。
在他忙于孩子的纸尿裤,又因为得到免费货源而沾沾自喜的时候,小胡利用业余时间上补习班,加之自己的天分,一下就通过了MBA全国联考,成为交大的研究生,因为上课需要全天候,经常请假是绝对不可能的,后来,小胡果断地辞职了。
这一事情对梓涵的震动还是非常巨大的,那个年代,能够在银行公司部门干信贷员已经是烧高香的了,那些信贷员哪个不是具有深厚的背景?混着这么好,辞职,这种事情有些无厘头,这也是他始终搞不明白的。
当梓涵忙于应付两个孩子的后勤保障,并为身处这样一个可以呼风唤雨的部门而得意之时,有人已经开始默默地规划自己的前途以及谋划家族的事业了。这就是差别,是一种意识形态的差别。虽然小胡总是口口声声叫他“师傅”,梓涵确实愧为人师,他觉得小胡才是自己的师傅,他的所作所为给梓涵上了一课,虽然上课的时候梓涵睡着了,但是恍惚之间通过全国MBA联考资格,上交大成为他心中的种子,虽一时深埋于心,但终究要发芽、生根、开花、结果。
反观信贷处其他人,依然按照固有的轨迹运转着:上班的时候,大家以聊天、串门打发上午时间,股市开盘,有些人便消失了;中午饭后,凑摊子、打牌成为午餐后的首选,而且还不仅仅是信贷处的人,几乎机关所有处室的人都会这样;下午,信贷处的人所剩无几,除了坚持收听收盘后股评的陈老,很多人早就消失了。这种惬意的日子会让人上瘾,逐渐消磨人的意识,会让人觉得生活、工作多么美好,却不知道危机将会影响每一个人。
未雨绸缪的人,是不甘寂寞和居安思危的人,那种至今怀念当年好日的人们,应该早已退出历史舞台,至少事业上没有一点建树。
对于未来,梓涵确实没有一点规划,他按部就班地认为一切都应该是这样的,甚至不知道每天到单位来干什么,即使家里有嗷嗷待哺的两个闹人的孩子,还有身心疲惫的妻子,依然每天步入机关这种无聊的市井之中,消耗每一天宝贵的时光而全然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