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风暴NO.4-4 “虽然我之前就有怀疑……但前辈你是那个吗?”左手成掌放在脸侧。 “???”片刻的迟钝之后,反应过来,“当!然!不!是!” “何必这么生气……咳,我的意思是,前辈本来就是那种高傲美丽,私底下却傲娇又不善言辞的大小姐角色,就算再加个百合设定也没什么奇怪,例如说《圣○在上》的小○原祥子啊,或者《神无○的巫女》的○宫千歌音啊……” “我觉得觉得你最好在她把你赶下车之前闭上嘴。”幸村友好地提议。就算听不懂对方口中那些二次元词汇,他也明白继续说肯定没好事。 【但是我紧张啊!】檎奈脸色苍白地回答,她以双手放在膝盖上的标准姿势坐在玛莎拉蒂后座,手指下意识地拧结着制服裙的裙摆,目光顺着平滑柔软的真皮座椅一路周旋,惊吓地望向正在开车的司机。 【怎么会这样呢,明明上车之前一点感觉都没有。但我快控制不住自己了,有种力量正在压迫着我。难道你没有感觉到吗,那种从脸颊到指尖都好像在燃烧,内心却一片死寂,‘啊啊,我的一生大概就这么完蛋了吧’的绝望……】 “恭喜你,觉醒了将陪伴自己一生的特异能力,”幸村摸了摸下巴,微笑地说出了答案,“‘穷人的自卑感’。” “我只是觉得你住在那种地方太危险了。”整理了一下情绪,南表情重新归于冷淡,“绫濑川,就算平时再怎么不拘小节,女生也该有最基本的自我保护意识。” 时间回到半小时前,她气鼓鼓地拉着人离开,手上的力道却很轻柔,甚至尽量不要影响到假肢的行动。檎奈一脸意外地被拖走,身后越前龙雅吹了个口哨,她头也不回地比了个中指,表情却依旧是措不及防的茫然。 不需要任何代价,就这么平白降临的善意,原来是这样的感觉? “但是前辈,”面对窗外某座逐渐靠近,带有西洋喷泉与□□花圃的庄园式豪宅,檎奈发自内心地哀嚎。 “你没告诉我,你家居然这么有钱啊!” 南家位于横滨市青叶区,已经属于郊区地带。与立海大附中所在的神奈川区不同,夜晚的青叶充满了田园式的优雅静谧—— 毫无疑问,完完全全的富人区。但是等等,这可跟在目黑区的别墅外边赌椎名莉乃不同,这可是要和大小姐展开一段截止时间不明的同居生活—— 不,我只是没有做好要在这么豪华的地方住的准备啊!保安为两人打开栅门,檎奈缩着头跟在南身后,脚步声都比平时要谦卑上几个百分比。幸村哭笑不得地看着她,不管多可怕的怪物,最后还是要屈服于金钱之下。 “没关系的,你放轻松一点。”南也发现了她的不安,“真由理以前也经常来我家里住。” “织木前辈?”这种时候听到熟悉的名字总让人感觉松了口气。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连幼儿园读的都是同一间。” 南点了点头,带她走上主宅前的大理石台阶,石阶呈奇异的半括形状,中间是圣母雕像,慈悲地抱着怀中的婴孩。“我的父母从事的是外交官职,一年里总有很多天见不到面,甚至包括新年。但感到寂寞的时候,真由理总是陪着感到孤独的我。……点心和茶端到房间里。”后面一句是对旁边的管家说的。 那不就是很普通的大小姐之间的友情嘛!檎奈在心里怒吼。知道了也没用啊,大小姐怎么能理解她这种乡下人进城的自卑感! “别难过,比起大小姐,同年龄穷成你这样的才是独一无二。”幸村安慰她。 【谁要为这种事感到开心啊?!】 管家拖着托盘,将点心放在桌面上,祁门红茶温暖的香味在宽广的空间里扩散。也许是听到了她们之间的谈话,被一起拿上来的还有南的相册。与家庭相册相同的重量与篇幅,满满一本,却全都是两个笑容灿烂,年龄相仿的女孩。 “‘来我们家吧!我们家有很多人的!或者我去你家!’她总是这么说。” 南笑了笑,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精美的茶杯边缘,“彼此的优缺点一清二楚。” 檎奈拿马卡龙塞进嘴里的动作停住了。她一眨不眨地看着南,对方却没有看她,唇角浮现浅浅的笑意,就连侵略性的容颜都显得柔和了许多。 回忆里的女孩笑脸一如既往,向另一个红肿眼眶的女孩伸出了手。 “原来你只是担心啊,为什么不直接说呢,学姐。”早知道有这种免费包吃住的好事她也不会去找兼职了啊! “我没有……”南张了张口,她最后叹了口气。 “是你们不好吧。” “啊?”檎奈发出一个意义不明的单音——幸村转过头,不忍再看这家伙鼓着脸睁大双眼的白痴表情。 “以为别人不会注意到自己做了什么,有哪些地方改变,是看不起我的意思吗?你们这些白痴,究竟把人际关系看成多好糊弄的东西啊?” 不同于声色俱厉的责诉,她的手指轻轻地摩挲着相册里两个女孩灿烂的笑颜,“会担心,会难过,但同时又怕自己是否做了多余的事……每个人都会这样想吧。” 【又不是谈恋爱,为什么要这么纠结啊?】 “这种事问你自己好吗。”他又不是女孩子= = “两位前辈的感情真好啊。”檎奈转开话题。 “所以你也要接受别人好意啊,”南瞪了她一眼,“今天断腿明天截肢,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们拉拉队活动有多危险。” “南前辈真的好像妈妈喔。” “不-要-再-拐-着-弯-说-我-老!” 相册随着南的动作抖了抖,掉下一张素描,是对梵蒂冈大教堂壁画的钢笔临摹。线条流畅,笔画精美,细节都精致得像艺术品一样。画的背面端端正正地写着几行字:灯里,十岁,圣玛利亚女子教会学校,三年A班。 【圣玛利亚女子教会学校……】 檎奈再次眨了眨眼,这回她比较用力了。【我好像听过这个名字。】 幸村难得颔首,“我好像也听过。” 回忆的鱼尾在名为记忆的浩瀚海洋中一闪而过。不等两人回忆,南已经将那张素描捡起,“居然在这里。”她脸上露出怀念的神色。 “前辈以前是在教会女校就读?”檎奈插话,“就是那种有晨礼暮会,有修女作为老师,高年级喜欢认低年级当妹妹的学校?” “并没有最后一点好吗?而且我后面转学了。” “我对教会学校的认知仅来自于《圣○在上》嘛。”檎奈无辜地眨眨眼,“那前辈也会唱圣歌的,对吧?” 南无奈地看了她一眼。 清唱的女声动听清婉,白日里的气焰都消失殆尽,窗外月光宁静地将夜空照亮,唯有无形的音色如精灵般轻灵纯澈,消散在透明的空气里,化为夜色中唯一的光。 “这是舒伯特的《Ave Maria(圣母颂)》。” “有时候也要接受别人好意。” “你就像兔子,而兔子会因为寂寞而死的。” “大小姐死掉什么的,我可不想看见啊。” 檎奈猛地睁开眼睛。冷汗打湿了柔软的丝绸枕套,被黑暗笼罩的夜色将她拉回了寂静的现实。初秋的夜风将屋外的花香一共带入偌大的客房,床幔与纱帘随着空气流动轻轻飞舞,月光如丝绸般流淌。 她盯了一会儿黑暗里华丽的蕾丝床幔,慢慢地离开床,走到窗边坐下。那里早就坐了一个人,白日里实体的影像被月光照耀,显得虚幻而不真切。 “你做噩梦了?” 檎奈不答反问:“为什么你不会发光?” 顿了一会,她又说,“不不不,你还是不要发光好了。真可怕。” 幽灵没理她。“和你小时候的经历有关吗?” “……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突然问别人会不会发光的家伙没资格说这句话!——这是吐槽役才会说的台词。幸村冷静地说明原因,“你听到南说新年时,心跳与呼吸节奏都改变了。” “真可怕啊,主上。”檎奈喃喃自语,“你要是网球打不下去,可以转职杀手。” “我并没有打算和你从事同样的职业。” “我要是杀手我早就发财了好吧。” “实际上,我很意外。”幸村说,“我没想到你会想听圣歌。” “太不像我了,对吗?”檎奈说。“告诉你一个更惊喜的,我也会唱。” 她趴在窗边,顺口哼了几句。声音很小,幽灵却听得很清晰。 “Amazing grace! How sweet the sound!That saved a wretch like me!I once was lost, but now I\'m found,Was blind, but now I see.” 风吹散了音符,像一朵未盛开就落叶的花。 “这是那个人教我的。” “嗯。”饱含对世界温柔与慈爱的乐曲,想都能想到。 “但是他没有和我在一起多久。”檎奈撑着脸,她出神地望着窗外的圣母雕像,仿佛在看着清唱圣歌时的南。白裙黑发的女孩清丽而脱俗,仿佛辉夜姬一般,“母亲很喜欢他,但是我不喜欢。” 月光与夜风相拥,记忆隔着人生的浪潮肆意翻涌,吞没在冰冷的海水中。 “母亲失踪后,那个人带我来到了千叶。” “为什么是千叶?” “因为那里有海。” 记忆中模糊的火车上,戴着渔夫帽的男人摸了摸女孩的头。“对啦。就算没钱也能活下去。这就是海,古时候的人,都是吃山与海活下来的啊。” 她低下头,已经没有短发的脸塞进臂弯,毛绒绒的绿色发丝鼓成一团,仿佛在躲避被沙滩上的贝壳刺出的淋漓鲜血。“然后,他也失踪了。” “原来是这样。” 幸村轻声说,“你也是曾经在别人家里过新年的人啊。” “但总麻烦人家不好,井伊的家庭问题也不比任何人少,所以只去了两次。”檎奈抬起头,唉声叹气,“如果我的幼驯染是个生活更健康的人,也许就能年年吃到龙虾了。” “不会给你吃的好吗。”千叶再靠海龙虾也很贵的好不好。 “那年糕汤总有吧。” “你不能自己去自动贩售机买吗?” “自动贩售机的和亲手煮的怎么能一样啊,从配料,到熬制时间,还有参杂在里面的心意……”檎奈突然停下,双手悲痛地捂住脸,“我饿了,怎么办。” “去死一次。”幸村面带微笑,“还有,刚刚忘记告诉你了。” “什么?” “《Amazing Grace(奇异恩典)》是民谣,《Ave Maria》是赞美诗。”不管从逼格还是唱法,两个都完全是不一样的产物。 “……成功装逼的喜悦就是这么短暂。” “不过啊。”檎奈转过头,隔着窗台上的橘色花枝,她正面对向幽灵,“别在意了。”明绿色眼眸在黑暗中依旧反射月色的光芒,“我的事不是你该关心的对象。” 幸村同样看着她。他背对着窗户,即使月光下的皮肤白得如几乎透明,也没有任何光线照进紫罗兰的瞳孔。那里深邃如绝渊,无论多少眼,也看不见底。 “你说过,”他说,“我是依靠你才能感受到这个世界。” “那是现在。”檎奈说,“而我的过去,你的未来,都不会有任何交集。” “你说得对。” 幸村轻声说,“但以前的我也不可能想到未来会认识一个叫绫濑川檎奈的人。” “不要太温柔了,幸村精市。” 檎奈跳下窗台。她站在阴影和光线的集合点里,穿着南的白色睡裙,背脊依旧挺得笔直,从唇角到眼睑,从指尖到小腿,从手臂到小腹,她的每一段线条都笔直而利落,毫不动摇,挣扎于过去的女孩消失了,此刻的她,是一个一往无前的战士。 “你肯定知道吊桥效应的存在。” 人在出于与平时所不同的危险情境里时,常常会错觉以为和身边同样存在于此的人相知相通。在危险的吊桥钢索上行走的人,会在看向对方时,认为彼此都是此生唯一,命运相赐的维纳斯。 “感情不是我愿意骗取的对象。我只热爱金钱。”她说,“别忘了,道不同不相为谋。” 第二天在南的压制下只能乖乖去初等部上课,然而在午休时间,檎奈还是偷偷摸摸跑去了高等部——但她刚进保健室,就发现自己来的太不是时候。 长谷川雅美和她的面包们依旧占据了整张床,毛利寿三郎坐在床尾,一边哼着听不清曲调的歌一边调整网球拍的线。保健室中央站着两个人,桃吹久远阴沉着脸,下垂的手紧握着一个玻璃杯,在他对面站着的是一个穿着常服的少年,低垂着眼,从脸上到头发都在滴滴答答地往下掉水。 最先发现不速之客的是毛利,“哟~雅彦桑~”他笑嘻嘻地打招呼,“今天也来了啊。” 再欢快的语气也拯救不了房间里风暴前的平静。桃吹久远紧紧盯着常服少年,语气像寒冰一样冷峻,“我刚刚说的话,你都听到没有?” “……”少年咬紧了唇,不发一言。 他沉默的样子激怒了校医。“你给我差不多一点!”桃吹久远提高声音,连名带姓地叫出了对面人的名字,“桃吹矢也——” 没等他说完,少年的脸色变了,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可怕至极的东西,双手捂住耳朵,向门外跑去。急促的脚步声很快消失在空旷的楼道里。 床上的长谷川却有了反应,呆滞的眼球慢慢转向门口的位置。停顿片刻后,又再次慢慢转了回来,咔擦咔擦的咀嚼声并未停歇。 跳下床尾,毛利拍了拍校医肩膀,老练地摇了摇头,“操之过急了啊,久远桑。” “你走。”校医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我怎么有个这么懦弱的弟弟。”他拉开椅子坐下,看着神情麻木的长谷川,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他还没来上学吗?”檎奈问。 “是啊,不过我觉得没关系,”毛利笑嘻嘻地说,“矢也桑很聪明的哦,从小到大一次补习班没上过,学校的课程对他来说一点问题也没有。” “哪有你这么说话的。”桃吹久远瞪了他一眼,“学生怎么能不来学校,犯一次错就把自己退化成,给谁看啊,难道还想我养他一辈子?” “咦,但我觉得真这样久远桑会很开心的啊?” “说吧,想怎么死,我满足你。” 红发少年笑着躲开凶狠校医的文件夹攻击。“在我看来,矢也桑是性格温和,恭谨善良的好人啊。”他顿了顿,“只有一个缺点,就是太容易被人左右。” “做什么都感觉不到属于他自主意识的存在——是会有这种人的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