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风暴NO.6-1 端岛。 不同于长崎的同名著名影视基地,它是北邻纹别,在海岸线狭长的鄂霍次克海中一座孤岛。在深冷的冬季里,同纬度水域尚无法结成冰霜,环绕而来的寒流令它的结冰期极为漫长,可从十月月底一直延续到次年初春。 岛屿四面环水,三方峭壁,一面相对平缓,呈狭长的内扣弧度,东边为简易的码头港口,西侧人迹稀少,临海石滩上冻起一层坚实的薄霜。“小心!事故多发处”的告示牌依旧随处可见,人数不到三千的小岛上,依旧年年冬季都有人醉酒失足。 然而此时此刻,被大风吹弯了柳腰的告示牌下,正在发生一场划时空的对话。 “姓名?” “……幸村精市。” “年龄?” “……15.” 问话的人啪地击掌,“我今年七岁,那么我该叫你前辈。”抱膝而坐的姿势不知何时变成了仿佛醉酒大叔的盘腿,在深冬飘雪的临海石滩上,顶着一头毛绒绒乱糟糟薄荷碎发的女孩煞有其事地道。 尽管面无表情,但那双闪闪发亮的明绿色眼睛已经暴露了她此刻激动万分的内心“前辈,你什么时候死的?我没在岛上见过你,你是被海水冲来的吗?难道是淹死?尸体呢?尸体在哪里?” 面对她的问题,突然出现的,拥有一双色泽温柔的紫罗兰色眼眸的幽灵,先是震惊与茫然,警惕而冷静地环顾四周,最后罕有地,作出了一个脱力的扶额举动。 “你能告诉我……现在是哪一年吗?” 女孩愣了愣,然后说出一个数字——正中红心,事实真相的残暴只能让幸村无言以对地提了提唇角:“我的死因不是溺水,而是疾病。” 而且,名叫幸村精市的人,此时此刻还活蹦乱跳——他应该死在七年之后! 周围的石滩海域是多么熟悉,平缓的坡度能够看到前方更加熟悉的简易港口。但端岛已经不再死气沉沉,灰白的仅有天空,寒风为长堤卷来细雪,栏杆上绑着鲜红的布条,就连事故告示牌,上面摔了一跤的小人都那么崭新—— 到底怎么会穿越时空的?难道他在无意识中掉进了虫洞?能够跨越四维空间的虫洞居然在日本的北海道,真是一个震惊全世界的大发现,别说拿到诺贝尔奖了,改变历史创造未来都不在话下,更别提从神之子进化到神称霸宇宙踏破虚空……真是,在思考这些问题的时候,就连扶额的动作都忍不住真情实感了呢。 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女孩眨了眨眼睛,出人意表地开口:“你不是现在的人?” 她用的词很奇怪,但另一人听懂了。原本应该承认的话语,在即将出口的一瞬却突如其来地迟疑。“你怎么会这样想。” “现在是结冰期,外人是无法来到端岛的。”女孩站起来,遥遥指向遥远的海面。漆黑的海水上漂浮着大小不一的白色冰块,在灰白的天空下仿佛穿上了奶牛的伪装。“渔运都停止了,学校也放了假,大家都在家里睡觉。” 海风撕扯着衣角,在降雪的天气里,她只在夏季的校服上罩了一件男士衬衫,陈旧而脱线的深褐色。短裤下的膝盖冻得通红,过大破损的球鞋,仿佛随意绞剪、参差不齐的短发,无论谁都能看出不受家中宠爱的事实。 应该挪开眼的——这不是他能改变的过去。 “即使不能来到岛上然后死去,但我的尸体可能躺在海底,这是我来到这里的原因,你没这样想过吗?” 面对幽灵从解释中找出的漏洞,女孩回以冷静的注视。她已经不再激动了,在明白某件事之后,活力与兴奋便从明绿色的瞳孔中流走,独余冷漠与僵硬。 人的糟糕性格在七年后都不会改变,片面强制地关上那扇门,连解释都欠奉。 “快点回去,你不是我时间里的人。” 回去是当然要回去的,然而这并不是一个选择题,因为它本身就无解,答案到现在还没出现。 注视着女孩一个人离开的背影,幸村无奈地发现了两件事: 一,七年前的绫濑川檎奈,和他之间并没有五米的限制。他无法触碰到檎奈,也无法被她带着走。 二,七年前的绫濑川檎奈,并未将五感与他共享。也就是说,他,终于真正地,变成了一个什么也无法感知,什么也做不到的幽灵。 真是可喜可贺。 在对方拒绝沟通的情况下,掌握更多背景情报似乎有所必要。幸村思考了一秒,决定放弃跟随,他还不想变成作为变鬼都要STK七岁萝莉的痴汉。反正端岛很小,人数不到三千,藤田爱居住的员工宿舍地址明确,登门拜访轻而易举。 最重要的是——他要找到那个人。 和藤田爱一起消失在十四岁檎奈扭曲记忆里的万恶之源,绫小路启太。 雪没有停,还有越下越大的趋势,这让街上空无一人。学校休假,商店休业,公交车站贴着“停运”的条文,幸亏幽灵走路靠飘,不仅不费力,假如头不晕心不慌眼睛跟得上,比F1快也不在话下。 岛上唯一开门的只有唯一的便利店,店员频频看墙上的钟,做好了一到六点就下班的准备。灰白的天空难以让人分辨具体时间,离开前幸村看了一眼,下午五点过三分,这家伙还有得等。 既然所有人都不出门,那么想知道更多是事情只能穿墙而入。这个岛上都是死期已知的人,似乎根本不用担心侵犯隐私权。在他们的谈话中,可以得知端岛现在是一月中旬,每年最低温度的时间段。 因为日常生活受到极大影响,学校和大多数工作地点都会放假。假期一般会持续两周,在温度回升至记录数据后会结束,岛上人称之为“消寒”。 “但是今年气温比往年高……可能消寒期会提早结束。” “不要啊,我作业还没写完!” 正值晚餐时间,所有人都一样,或在厨房忙着切菜下锅,或挤在暖桌边絮絮叨叨地剥着橘子,或围着寿喜烧讲起电视新闻和邻里八卦中听到的事,最担心的不过积雪压坏院墙,对自己的未来一无所知。 面对嘟囔着抱怨读书没用的儿子,妇人在他额头上扇了一巴掌:“没用的东西,不读书怎么能找到好工作,看看你的成绩,居然比怪物还差!” “怎么能这样比,班主任也说了,她的成绩全靠作弊!”男孩大叫,“我要是作弊,我也能作个全校第一……哎呀!” “你不说我还忘了,上次就是因为这个打的架。两个男的,拿着美工刀,居然还被一个女的揍得全身是伤——早跟你说了不要招惹,就是不听!” 收回再次爆栗的手,妇人狠狠地剜了他一眼,“还有,别跟你们班主任走太近。” “为啥?” “那个蠢货,脸都丢到太平洋去了。想泡连孩子老公都不知道是谁的□□,结果被人家捅了一刀,也不想想能生出怪物的女人,自己会干干净净的吗?”妇人轻蔑地说完,转头又警告儿子:“明天你就给我待在家里好好写作业,我会看着你的,哪里也别想去。” “哎怎么能这样……”男孩泄气地道,妇人夹了一块肉在他碗里,开始与老公聊自家狗怀孕的事。幽灵听了一会,无声地穿墙而出。 他在街上穿梭,家家户户温暖的灯光都相距远去了,只剩下越来越大的落雪。冷风挂着雪片,轻而易举地穿过掌心,没有任何感觉。再也没有人握着他的手,带来寒冷与狂风,人与世界之间,再次笼罩上了无法看见的玻璃罩。 在这个人数不到三千的小岛上,每个人都对周围发生的事情一清二楚。他们彼此熟知,互相传播,无论是闺房秘密还是旧日恩怨,都被拿出来当饭后谈资。 但值得注意的一点是,没有人提到绫小路启太。 外来人,和藤田爱相关的男性,这两者在端岛都是稀有品,更别提重合于一人。绫小路启太的职业需要和人交往甚多,无法彻底隐藏,那么只有一个可能,他还没有来到端岛。 这可能也是檎奈对他忘记的原因,因为他们并非从小就熟知,而是人生中途的“不速之客”。 幸村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六年前绫小路启太杀人被捕,他曾经提到过历练,前后性格发生了巨大变化,从时间上来看,和端岛有关的可能性极大。 同样,檎奈对童年记忆并非全都混乱,她记得端岛也记得藤田爱,连被称之“怪物”的过去都不曾遗忘,单单忘记了绫小路启太。 那么,假使檎奈记忆的混乱并非与藤田爱的病症遗传有关,是否可以认定,所谓的“历练”,指的便是檎奈与绫小路启太都有所参与,最后对两人都造成巨大影响,造使一人记忆错乱、另一人性格改变的某一件事?